第4章

任勤勤被對面那男人盯得渾身不自在。

她倒並不是害怕。雖然沈鐸臉色很不好,但是任勤勤相信他不會為這點事和自己計較。

她是特別羞愧。

主人家裏有垂危的病人,自己卻在院子裏逗狗玩,嘻嘻哈哈的。這不是沒教養,是什麽?

任勤勤的鳳凰女情結不輕。就因為深刻知道自己出身不大好,平時更加注重禮節。沒想到都要離開宜園了,一時大意,鬧出這一樁丟臉的事來。

沈家這位二公子一表人才,縱使白襯衫上有四個狗爪印,但是身姿挺括,氣宇不凡,一看即知是人中龍鳳。

沈鐸的母親蔣女士祖上有白俄血統,美艷不可方物,沈含章本人也儀表堂堂。沈鐸得天獨厚,輪廓比普通人更加深邃,五官分明,非常俊朗奪目。

明明生著一張漂亮的臉,可整個人又散發著一股冷颼颼的鋒利。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奇異地糅合在一起,讓沈鐸看著又矜貴又倨傲。

好看,又教人不敢多看他一眼。

可偏偏沈鐸腦門正中央,被任勤勤的暗器砸出來一道豎著的紅印子,襯著他雪白的皮膚,就像一條眼縫兒。

任勤勤暗道,好好一個俏潘安,卻是被自己一棍子砸成了二郎神。

罪過,罪過!

*

王英見沈鐸一直沒開口,越來越焦急,做慣粗活的手掌將女兒的腦袋一摁。

“還愣著做什麽,趕快道歉呀。這麽大的人了,連這點禮貌都不懂……”

任勤勤毫無防備,被老媽的五指山一壓,額頭“砰”地磕在了沈家的大理石茶幾上。

沈鐸眼角抽了抽,終於開了金口。

“算了,英姐。別為難孩子。”

嗓音低沉又清澈,還怪好聽的。

“爸都交代過了,讓你和女兒在宜園裏住下去。”沈鐸的口氣冷得像是含了一塊冰,“既然是客,就不用太拘束。只要不打攪家父休息,在園中可以隨意走動。”

“我家這丫頭,也只是暫時在宜園住幾晚。”王英急忙說,“這孩子上學的事都辦好了,明天就去住校,不會再在園子裏瞎胡鬧。”

沈鐸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王英察言觀色,把任勤勤提溜起來,準備撤退。

那頭小邊牧先前一直趴在沙發角吧嗒吧嗒地啃著一塊牛肉幹,見陪它玩的小姐姐要走了,叼著牛肉幹追過去。

“腿子!”沈鐸喚了一聲,“回來。”

腿子?

小邊牧站定,左右張望,在冷臉二郎神和可愛小姐姐中不知道怎麽取舍。

“腿子,快過來!”沈鐸壓低了嗓音,已有些不耐煩。

任勤勤看著那不情不願往回走的小邊牧,確認小沈先生叫的就是它。

沈家看著如此高大上,客廳好似藝術品陳列館,地上的大理石磚都還鑲著金邊,卻給狗起這麽個名字。

此狗名腿子,狗腿子……

狗腿子回到了沈鐸腳邊,耷拉著耳朵,眼巴巴地看著任勤勤走了。

*

出了大屋,王英松了一口氣。

“好在小沈先生不和我們計較。你呀,以後在宜園裏可真的要注意點,不能再這麽沒輕重了!”

任勤勤耷拉著腦袋,任由母親訓話。

王英一臉心有余悸,趁著四下無人,拎著女兒耳提面命。

“這個小沈先生,就是沈老先生唯一的兒子。你別看他年輕,他脾氣很不好,沈家上下都沒人敢惹他。聽說他當年瘋起來差點把宜園的大屋給點了。正因為這樣,沈老把他打發到國外念書,病得不行了才招回來的。”

任勤勤回憶著沈公子那俊俏的臉蛋,心想這年頭的瘋子怎麽都長得這麽好看?

王英的手伸過來,在任勤勤額頭上揉了揉。

“疼不?”語氣裏充滿愧疚,“對不起呀,媽媽心急了點,下手沒輕重……”

“沒事。”任勤勤不自在地從母親的手裏掙脫出來,“我回去睡覺了,明天一早要去學校。”

女孩穿著白T恤,牛仔短褲,奔跑的身影像一只靈巧的小鹿,轉眼就消失在了竹林後。

沈鐸從窗前轉過身,坐在了沈含章床邊的椅子裏。

“小姑娘家愛玩鬧沒什麽。”沈含章疲憊地朝兒子笑了笑,“家裏有了笑聲,都沒那麽悶了。你也繃得太緊了,該放松一下。”

“我沒為難她們母女。”沈鐸說。

沈含章握住了兒子的手,枯瘦蠟黃的手背上,浮著老年斑,同沈鐸那只年輕穩健的手形成鮮明對比。

“我知道這事是我做得不妥當。”沈含章嗓音沙啞,慢吞吞地說著,“這把年紀了,弄出來個小兒子,自己又看顧不了他,只有丟給你。可我留下那個孩子,也不單單是為了一個血脈。我又不是沒兒子。但是你缺個家人……”

“我不缺家人。”沈鐸冷淡道。

“你還沒明白我的用意。”沈含章無奈地望著兒子,“你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和你媽還有姐姐的關系又僵成那樣。我走後,你就是個孤家寡人了。我想給你多留一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