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說來,當初容溫在恭親王府當眾與其生母——恭親王庶福晉晉氏交惡之事,鬧得並不算大,遮掩一番也就過了。

只是不巧,當時正值年節。到處都是熱熱鬧鬧,一團和氣的。硬生生把恭親王府妻妾不睦,庶福晉晉氏為了與嫡福晉別苗頭,故意在宴客之時,疑似引返家探親的大公主落水以陷害嫡福晉母子的笑話襯顯眼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恭親王這位庶福晉晉氏算是‘一戰成名’。

當年這樁笑話在京城流傳甚廣,多羅郡王作為入京‘年班’王公中的一員,更是曾在慈寧宮聽見了不少此事未被傳揚出去的精彩後續。

對晉氏此人,印象極深。

眼下,這晉氏不早不晚,偏在他們這群婆家人返旗的日子登門尋決裂多年大公主——十成十不是好事。

多羅郡王佯裝不經意掃了眼斂盡和暖馴良,周身透著疏離淡漠的容溫,心下有了計較。

他既決定接納容溫,自把容溫當做自己人看待的。

有人找麻煩找到自己人頭上,他等身為男兒,若不挺身而出,豈不窩囊!

多羅郡王小眼精光一閃,也不問容溫可要見晉氏,而是自顧側過臉,粗聲粗氣與鄂齊爾‘商議’起來。

“二弟,咱們府上除公主之外,也沒個女眷。這女客上門了,總不能咱們幾個大老爺們上去寒暄吧。這樣,你點兩個丫鬟婆子去迎客。”

他們所在的西檐距王府大門沒幾步路,只多出一堵厚墻而已。若正常說話,聲音不見得能傳出去。

但多羅郡王身強體壯,中氣十足。這口‘高調’的嗓音不僅震得近處幾人耳根發麻,府門外站著的脫裏及晉氏等人,亦是一字不落,把他的話聽了去。

容溫在宮中長大,各式手段見多了,幾乎立時反應過來多羅郡王此舉用意。

訝異之余,清亮的眸子彎了彎,朝多羅郡王望去。

多羅郡王無聲沖她咧咧嘴,紅蔥似的大胡子一翹一翹的。擺擺手,示意她且等著看就是。

接著,便見膽怯懦弱的鄂齊爾,一反常態,扯著口堪比戲院名角的高亢嗓音,拖腔帶調配合兄長,“阿哈,讓丫鬟接待不好吧,外面來的好歹是王府庶福晉,半個主子。況且,還與公主有些關系……”

多羅郡王‘蠻橫’打斷,“嗤——我郡王府傳自太宗年間,府門前掛的多羅郡王府牌匾更是為太宗皇帝禦筆。府上尚過中宮嫡出公主,也迎過皇家旁支格格。半個主子,有何顏面在郡王府的門楣下提及?”

多羅郡王嘖嘖兩聲,指桑罵槐,刻意警醒道,“再則,玉牒上寫得明明白白,公主乃是萬歲爺長女,位同親王世子的和碩公主。按理,我這個一府之主見著她,都該行個平禮。

一個王府庶福晉,也配與她攀關系,勞煩她出面接待,不怕折了福?我瞧著你是瞌睡沒醒吧,竟說出這話,糊塗、荒謬!”

“是是是,阿哈說得是。”鄂齊爾喏喏應了兩聲,話裏卻分明另有所指,“雲泥之別的身份,怎能一並論及。可不是豬油蒙了心,糊塗又荒謬麽!”

兄弟兩出自縱馬恣意的蒙古,沒讀過什麽書,不奉行君子之道那套規矩講究,行事粗簡爽氣且拉得下臉面。

唱雙簧似的,簡單粗暴把一墻之外的晉氏從裏到外擠兌了個遍。

只要稍微要點臉的,聽了他們這番話,自會知難退去。

可晉氏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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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外。

晉氏一襲月白鬥篷,妝發素凈,低眉順眼立在馬車旁。多羅郡王兄弟指桑罵槐的話,一字不落盡數灌進她耳朵裏。

她卻木頭一般,恍若未聞,唇角似還噙著三分笑意。靜靜站在原處,不鬧著進府,也不離開。

脫裏與音察兩人立在石階之上,悄然對視一眼。

一時倒摸不準這傳說中妖氣橫生,心狠手辣的庶福晉如此做派是個什麽路數。

音察年紀小耐不住性子,有心試探一二,也被脫裏以眼神制止。

雙方無聲僵持,郡王府外的長街連馬蹄鐵閑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都能清晰分辨。

大約過了半盞茶功夫,馬車裏有個老嬤嬤探出頭,輕聲在晉氏耳邊說了句什麽,晉氏終於有了動靜。

脫裏兄弟猜她是被看清形勢的下人說動了,準備離去。

不曾想,晉氏卻探身從馬車裏抱出一個睡眼惺忪,瞧著約摸三四歲大小的錦袍男孩。

然後,沖脫裏兄弟所站方向淡淡福腰,兩彎柳葉眉很是溫婉。聲音不高不低,方能傳入西檐,“此乃恭親王幼子文殊保,他想見見長姐,還勞二位通稟一聲。”

晉氏只字不提自己,也不提容溫的公主身份。只論血脈情誼,說幼弟想見長姐。

四兩撥千斤,以柔克剛,自然而然的把多羅郡王那番身份有別,不配相見的論調摒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