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今日是滿都護十七歲生辰,王府四處張燈結彩,仆從打整一新,辦得很是熱鬧。

容溫被恭親王繼福晉馬氏引進後花廳,與一眾宗室福晉、格格坐在一起。

她是新婚,身份也高,近來又頗得聖寵,所以很是紮眼。幾乎從她落座起,來找她說話奉承的人便沒斷過。

容溫在宮中長大,這種女人打堆的場面看了十幾年,應對起來進退有度,如魚得水。不多時,便贏了一籮筐或真或假的贊譽。

馬氏是個妙人,她見眾人都捧著容溫,倒把她這個正經主人忽略了,遂不陰不陽的出言問道,“公主十年不曾踏足王府,可要趁著機會,見見庶福晉?”

此言一出,滿室俱靜。

庶福晉,自然指的是晉氏。

京中誰也不知晉氏曾對大公主犯下的過錯,所以方才言談之間,都有意避開了這類話題。

誰知馬氏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福晉貴女們面面相覷過後,都忍不住拿眼睛去瞟容溫的反應。

卻見容溫沒事人一般,端坐淺笑,眉目和婉,慢悠悠撇開茶盞裏的浮沫,抿了一口,揚眉反問,“繼福晉是打算把人叫到此處來?如果諸位福晉格格同意,我自然同意。繼福晉不妨,先問問她們。”

“你……”馬氏被容溫這話堵得面色煞白。

越是身份尊貴的人家宴客,越講究個三六九等規矩。比方說今日在此處坐著的福晉貴女,那都是身份頂尊貴的。至於別的身份不夠的福晉、側福晉之流,只能在西屋說話。

馬氏若敢在此時把晉氏這個身份低賤的庶福晉帶上來與在座諸位同堂,那不僅是在羞辱容溫,更是在羞辱這滿屋子的福晉貴女。

“是我一時糊塗了,瞧諸位說得熱鬧,本想湊個趣,哪知這嘴不省事。”馬氏一臉憋屈的訕笑賠禮,“諸位莫要往心裏去。”

容溫也跟著笑,不過清淩淩的眸底,卻是毫無漣漪,纖指在案幾上敲了敲。約摸,也快到時辰了。

喜歡熱鬧是吧,那便好生熱鬧一場。

大概又過了半炷香的功夫,外間突然走進以行色匆匆的丫鬟,貼近馬氏耳語幾句。

馬氏猛地瞪大眼,下意識望向容溫。

爾後,立刻起身,連基本體統都顧不上,腳步慌亂的上前低聲請容溫出去細談。

容溫倒是配合,理了理袖口,慢條斯理的跟著馬氏到了某處僻靜院落的小廳裏。

一臉震怒的恭親王大喇喇坐在主位上。

他右腳邊跪著孫嬤嬤母子,及一個身穿八品官服的男人,瞧那長相與孫嬤嬤有些相似,大約就是那拱北城的孫縣丞了。

左腳邊則跪著五個衣衫破舊的百姓。

恭親王一見容溫出現,便拍著案幾暴吼一聲,“逆女,你究竟想做什麽!”

他長得高壯,深眼窩,鷹鉤鼻,蓄著一臉茂密胡須。發怒時,像極了戲台上的怒目金剛。

馬氏被這聲暴呵嚇得脖頸一縮,鵪鶉似的,尋了個暗處站好,不敢再往裏去。

桃知櫻曉也嚇得不輕,面露避諱,暗地裏使勁兒拽容溫衣袖,示意她別過去。

容溫卻不怕,安撫朝她二人一笑,從容有度的給恭親王行了個福禮。然後,自顧落座在一旁,不躲不閃的看向恭親王。

認真說起來,容溫長這麽大,其實根本沒見過恭親王幾次。

但‘恭親王’這個名號,卻猶如噩夢一般,時時刻刻纏著她,抓住一切機會,把她往泥淖裏拖拽。

從前在宮中,陳太妃與孫嬤嬤見四周沒人,便會拉著她不停歇的說恭親王的好,說恭親王有多看重她這個女兒。然後告訴她,宮中無人會真心待她好,千萬不要與他們走得太近,只有恭親王一家是自己人。

幼時的容溫只會似懂非懂的點頭,長大後的容溫卻知道分辨——什麽叫好與不好。

如果在她身邊安插無數眼線,無時無刻不試圖控制她,盤算從她身上得利——如果這些能稱得上好,那恭親王確實對她挺好。

容溫自睇著恭親王,輕笑一聲,意味不明的開口,“王爺怕了?”

“住嘴!”恭親王額上青筋直跳,惡狠狠道,“如果你現在把手裏的放印底契交出來,以後,這恭親王府還認你這個大格格!”

“既然如此。”容溫話在嘴裏打了個滾,故意停頓片刻,笑意譏誚,“那我更不能交了。”

“你……”恭親王一手指著容溫,氣得臉上的橫肉直哆嗦,緩了片刻,才恨聲道,“你先軟禁孫嬤嬤,後又故意把大筆銀子給海塔,蠱惑他夥同孫縣丞,以恭親王府的名義放印子錢不說,還放得比‘皇債’還高一分!怎麽,你這是存心要把我架到皇上頭上去,打算引皇上治我得罪嗎!”

自唐朝起,一直到本朝,歷朝歷代都有印子錢,只是叫法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