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3頁)
班第目色發沉,抿唇蹲在容溫邊上,高壯魁梧的漢子這般,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
他從未安慰過人,絞盡腦汁也只粗聲粗氣的憋出一句,“別哭了。”
“沒哭。”容溫沒擡頭,只應聲答道。嗓音雖有些甕甕的,但還算清晰,確實不像哭過的。
“那你?”班第斟酌問道。
“我在想噶爾丹哈敦。”容溫輕聲,坦然道,“我不如她聰明。”
班第啞然。
若是旁人,肯定聽不懂容溫在說什麽。
但是,作為入局陪同皇帝與噶爾丹博弈的他,一清二楚。
皇帝居上位多年,習慣指掌天下人,那容得下噶爾丹連連挑釁。
但是,因大清國力不足,皇帝忍不了也得忍。
這次大清送大公主與科爾沁聯姻,面上瞧著,是為聯合科爾沁一同討伐噶爾丹賊子。
實則,不過是皇帝繞了個大圈,勢要把蒙古各部,都牢牢實實圈進自己的陣營裏。讓他們沒有任何中途掙紮倒戈,傾向噶爾丹,反討大清的可能——畢竟,攘外必先安內。
所以,皇帝先是密信傳他,讓他以腿傷為由,暫留京城。且還借著他腿傷的緣故,肆意‘彌補’純禧公主,把純禧公主聖眷正濃的消息傳了出去。
緊接著又用大辦萬壽節的名義,在非‘年班’的時間,不動聲色地讓蒙古各部派出了幾個地位頗高的人進京祝壽。
最後,皇帝順理成章,讓返旗的蒙古各部王公貴婦,順路相送‘聖眷正濃的掌上明珠’純禧公主去往科爾沁。
如此環環相扣,縝密自然,不露痕跡的計劃,幾乎無人懷疑皇帝的用心。
但作為皇帝的同謀,班第心知肚明。
今日,就算噶爾丹無意派人到通榆城外來截殺和親公主一行,破壞大清與科爾沁聯姻,皇帝也自會想辦法讓他來。
因為,從始至終——公主聯姻,公主受寵,都只是棋子與誘餌。
為的,不過是順理成章把蒙古各部的王公貴婦騙到公主的隨行隊伍去。
以噶爾丹部眾的兇性,截殺公主時,勢必會動其他隨行人員。
只有噶爾丹殺了蒙古各部身份舉重若輕的王公貴婦,雙方徹底結仇,完全杜絕倒戈相向,勾連對付大清的可能,皇帝才能徹底安心。
當然,噶爾丹能到今日的地步,自然不是蠢人,不會輕易被皇帝牽著鼻子走。
他並不知曉皇帝真正的計劃——但他清楚,大清若是與科爾沁聯合出兵,很可能會妨礙自己入主關內。
到底要不要派人截殺和親公主,破壞大清與科爾沁聯姻,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所以,他故意派出自己身份敏感的哈敦前去給太後祝壽。
授意哈敦行事不必留情,並當眾說出那番要皇帝跪地乞降的妄言。
究其目的,為的不過是試探皇帝聯合科爾沁後的實力虛實。
若是皇帝對與他交戰有底,肯定會毫不顧忌,直接拿下囂張跋扈的哈敦。
若是皇帝沒底,哈敦自然平安無事。
他便能從中推斷,到底該不該費心去截殺和親公主,破壞聯姻。
容溫說自己不如噶爾丹哈敦聰明——大概是想起了萬壽節當日,噶爾丹哈敦被人拖下去時,那股早已料定生死的平靜。
同是女子,同是被親近之人送出去的棋子。
噶爾丹哈敦聰明,事先猜透了自己的結局。
容溫沒有。
班第聽容溫的話,便知這會兒功夫,她已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其實,她也是個聰明姑娘。
只是,防心不夠。
或者說,她從未防過。不管是對他,還是對皇帝。明知他們藏事,卻從未往這種齷蹉裏想過。
所以,現在才落了一身寥落。
班第保持半蹲姿勢,睇著至始至終蜷成一小團,沒有擡起過頭的容溫,灰眸中有淡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懊悔閃過。
他這角度,能看見她一小截下顎,不似以往所見那般皙白如玉,反倒是緋紅一片。
像憋氣,也像強忍。
這架勢,瞧著像是要把自己憋死。
班第垂在邊上的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他鮮少有這樣猶豫不決的時候,以他和容溫的實力差距,他完全可以來硬的,把人後脖頸拎起來。
可他擔心,屆時映入眼簾的會是一張梨花帶雨的臉。
就在班第未有決定時,容溫忽然擡起頭,轉向他的方向,認真問道,“你為何要給我那套衣飾?”
皇帝設計這麽大一出好戲,乃是為了徹底圈住蒙古各部。如果她這個和親公主死了,一則皇帝有立場可以與蒙古各部同仇敵愾對付噶爾丹,畢竟都失去了“親人”。
另則,皇帝也能借由失了‘掌上明珠’的悲痛做掩飾,把自己故意設計的事,摘得更幹凈。
容溫眼睛還蒙著那張白帕,只不過因她方才臉埋膝上,蹭得白帕亂糟糟的散開,把那張本就小巧的臉,遮去大半,也遮住了平日的端莊和婉——看起來很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