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蘇木山距科爾沁有些路程,容溫是在第二日傍晚到達蘇木山腳下的。

憨厚健壯的車夫迎著天邊紅火的夕陽,兩指抵在唇間,對矮小但蔥郁的蘇木山方向發出幾聲嘹亮怪異的調子。

“公主,屬下已通知台吉來接您,您在此處稍候片刻。”車夫說著,動作迅速的把一只行囊以及一封信遞給容溫,“這封信是郡王給台吉的,勞煩公主代為轉交。”

容溫東西都沒接穩,那車夫已心急火燎的跳上馬車,帶著隨行護送的七八騎,頭也不回的一股煙兒往來路跑遠。

仿佛被鬼追了一樣。

容溫從他們的反應知曉,班第肯定是不樂意自己來蘇木山的。

其實容溫也不明白,多羅郡王為何突然把自己罰到蘇木山來。

倒不是她對這懲罰心有不甘,而是覺得奇怪——多羅郡王對她雖素來關愛有加,但畢竟相處的日子淺,並未到看待自家小輩一般的親密無間程度。

因她不愛重自身罰她,拳拳摯意,這委實超出了多羅郡王對她的‘度’。

容溫正想多羅郡王的用意,倏然聽見兩道孩子的笑鬧聲從山道上傳來。

“等等我,別跑!”

“你來追我呀……”

孩子的笑聲被吹散在風中,容溫循聲望去,一眼便看清了跑在前面那個孩子的臉,面露詫異。

竟是京城郡王府漢人老花匠的孫子——小牛。

班第怎把他悄悄帶到蒙古來了!

小牛也瞧見了容溫,猛地收住腳步,雙手捏著衣擺不知所措,任由後面的孩子追上來,胡亂撲倒他背上哈哈大笑。

“哈哈哈抓到你了。唔,小牛,你怎麽不說話了?唉……那個漂亮姐姐是誰呀?”

後面的孩子後知後覺發現了容溫。

他個頭比小牛矮些,遂墊起腳,下巴掛在小牛肩上,瞪著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的打量容溫。

——容溫心知肚明,這孩子應就是端敏長公主謠言中,班第偷養在蘇木山的‘私生子’。難免好奇,遂大大方方與孩子對視。

只一眼,容溫便怔在了原處,滿心驚濤駭浪。

因為,這孩子的樣貌神態,與傳言中的‘爹’班第毫無相似之處,反倒是像極了京中某個人。

還是小牛先反應過來,誠惶誠恐的,搓著一雙小手便要下跪請安。

他身後的孩子不明所以,死死抱住他的腰,扯著口蒙語大聲嚷嚷,“你幹嘛呀,五叔說了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能亂跪!”

“不用行禮了。”容溫及時回過神,招手示意小牛和那孩子到自己的跟前,視線忍不住再次遊離在那個陌生孩子身上。

像,真的太像了!

“多謝公主。”小牛訕訕道謝。

“小牛,你怎麽到蒙古來了?”容溫勉強撐出笑意,試探問道,“這個小伴又是誰?”

“我叫寶音圖。”自稱寶音圖的小孩兒大聲搶答,望著容溫的目色多了幾分戒備,“你又是誰?為何一來便讓小牛給你下跪?”

小牛聞言,忍不住悄悄扯寶音圖衣袖,“別說了,這是公主,台吉的福晉。你的,你的……”小牛蒙語一般,憋紅了臉也沒想出寶音圖該如何用蒙語稱呼容溫,幹脆說了京城那邊的稱呼,“你的五嬸!”

“五嬸?”寶音圖驚呼一聲,好奇的瞪大眼,“是五叔前些日子入關去娶的新娘子嗎?和五叔睡一個榻的?”

“不是……”這孩子。

容溫半是無奈半是尷尬,斟酌著想開口糾正寶音圖過於直白的言語。

擡頭,卻發現一襲暗色的班第,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出現在了他們近處的小徑上。

寶音圖的話,他十成十全聽了去。

容溫不甚自然的掂了掂懷中的行囊,耳根通紅。

余光留意到上面的信封,跟抓著救命稻草似的,“這是郡王讓我轉交給你的。”

班第面無表情的接過,當著容溫的面,拆開了信。

天地良心,容溫絕無偷窺之意,只是隨意往班第方向瞥了一眼,便把信上的內容瞧了個一清二楚。

因為,偌大一張信紙上,只用蒙語寫了一個大字——沖!

沖什麽沖?這又不是戰場?

班第瞬間明了多羅郡王把容溫弄到蘇木山來打的什麽主意,下意識偏眸——正好抓到‘偷看’完,還未來得及整理好滿臉好奇的容溫。

兩人一個對視,容溫做賊心虛,忙不叠挪開眼,若無其事的和兩個孩子說話。

班第幽暗的目光在她紅得幾欲滴血的耳朵尖上晃了晃,緩緩移開,隨手把信紙塞進懷裏,“你怎麽來的?”

“……和你一樣,受罰。”

班第輕哂一聲,覺得荒謬,沉聲道,“你是公主。”

言下之意,在科爾沁這地界,她不必領任何人的責罰。

容溫自然知道這個理,可當時多羅郡王說話一套一套的,情理兼備,根本沒給她反應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