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兵圍聖寺,挖空蓮台,銀佛倒地,天降警示。

從天而降一口大鍋,‘哐當’一聲砸班第背上,也順便砸亂了西城門守軍陣腳。

班第所到之處,指點猜疑,沸反盈天。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這節骨眼上,城外噶爾丹突然親率二十萬大軍齊齊攻城,喊殺聲震及四野,人浪猶如滾滾湧聚波濤,誓要沖破歸化城的青石厚壁。

城內守軍本就是各部臨時拼湊起來的,又因銀佛倒地亂了心神,不成氣候。如今乍見噶爾丹率領部下全力攻城,以慌亂應對敵方利刃鐵甲,自是傷亡慘重,血流成河。

不知是從誰人嘴裏開始傳的,說既有天降警示,憐憫世人慘遭殺戮,索性順天而為,開了城門歸降。

首先響應的,便是原屬歸化城的太平兵們。

太平兵們武藝不精,但人數不少,乍然鬧起來,土默特王與大清駐歸化城副都統五格齊齊出動,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堪堪把人彈壓下來,不至於軍中嘩變。

喀喇沁部與土默特部因歸化城歸屬問題,多年交惡。

喀喇沁世子三丹夫見土默特王帳下這些貪生怕死不成器的兵將,顧不得身在戰場,叉腰立在城墻頭,連譏帶諷好一番嘲笑。

結果樂極生悲,險些被兩支流箭從背後射個對穿。

土默特王原本氣得鐵青的臉,霎時扭曲,要笑不笑。

察哈爾到西城門尋班第時,正巧撞見歸化城那些‘太平兵’不情不願被土默特王驅散。

然後又見三丹夫臉拉得老長,渾身是血,由一幹手下擁下城樓。

班第持弓緊隨其後,他大半個身影籠罩在城墻暗影裏,面色看不分明。只見冷月清輝襯得那一襲玄黑甲胄寒光凜冽,悍氣懾人。

這莫不是因銀佛倒地,軍心不穩,將士嘩變,誤傷了三丹夫。

察哈爾為自己的猜測驚得虎軀一震,頗有幾分緊張喚道,“台吉。”

“把他帶回去養傷。”班第眼風掃過察哈爾,頓了頓,補充道,“無事,不必擔心。”這話顯然不是對察哈爾說的。

“屬下記下了,自會轉告公主。”察哈爾了然頷首過後,又道,“台吉,屬下還有一事稟告。”

班第挑眉,示意察哈爾隨自己來。

兩人一路行到班第的臨時住所,察哈爾便迫不及待道告知班第,容溫從櫻曉口中,套出了清軍在烏蘭木通的消息。

“烏蘭木通。”班第正色,拿了隨身攜帶的輿圖出來,“往西距歸化城約七八百裏。”

八百裏——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昔年安祿山起兵叛亂於範陽,唐玄宗處在三千裏之外的長安華清宮,六日之內便知悉了消息,平均日行五百裏。

但前提是,沿途各路每隔二十裏設有驛站,以供換馬。

依照歸化城如今情形,莫說沿途換馬狂奔至烏蘭木通去尋清軍傳遞消息;能在噶爾丹大軍圍困下,平安溜出歸化城門往西去,已算有通天本事。

“台吉,讓屬下去吧。”察哈爾主動請纓,“屬下乃是先鋒營的斥候出身,定不辱命。”

“不必,我另有安排。”班第斷然拒絕,“你守好小院,若見勢不對,不必管我,立刻送公主出城,往北去尋郡王他們。”

“何至於此。”察哈爾嘆氣,自說自話,“兵力相差不大的守城之戰,只要城池堅固,守將善謀,一時半會也不至於破城逃竄,且等等。”

班第不以為意輕嗤,揭穿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歸化城三面臨山,自成屏障,占盡地利。如今卻因銀佛倒地,失了人和。攻城先攻心,這一戰,噶爾丹已贏了大半。”

“台吉言下之意,銀佛是噶爾丹故意使壞弄倒,嫁禍給你,其意在攻心?”察哈爾大驚失色,“他不是自稱佛陀轉世,怎敢行這般惡事?”

察哈爾不信鬼神,今日銀佛倒地,他只當是場意外,班第倒黴背鍋罷了。

畢竟那銀佛底座蓮台被挖空多年,櫛風沐雨,不堅固也在情理之中。

何曾想,竟是噶爾丹刻意為之。

“行了。”班第行到門口,望向不遠處缺胳膊少腿的傷兵營譏誚一笑。

這世上哪來的活佛在世,只有弱肉強食。

“別在這裏磨時間,盡快回去。”

說罷,班第擡腳離去。

察哈爾面色郁郁,一聲不吭跟在他身後往外走。

將欲分開之時,班第無意掃過不遠處還亮著燭火的頂棚,忽然回頭示意察哈爾,“你去那裏拿兩個包子。”

察哈爾神思不屬,聞言直愣愣回道,“屬下不餓。”

班第一噎,咬牙道,“……帶給公主。”

“……”察哈爾尷尬撓頭,快步朝那處勞軍的包子鋪過去。

片刻之後,便清楚聽聞一陣吵嚷聲。

有道尖利的聲音高喊,嫌惡至極,“若非科爾沁大軍貪生怕死,不依聖旨如期趕往赤峰城襄助清軍,而是自作主張轉向去攻駐兵松散的漠北,噶爾丹怎會氣急敗壞,突襲歸化城?依我看,歸化城今日劫難,皆為科爾沁所累,是以連銀佛都降了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