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容溫一個堅定的擁抱,似春雨潤物,無聲消弭了壓在班第身上那重以血脈為名的枷鎖。

帳幔不知何故悄然灑落,再次把靜靜相擁的二人籠進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色。

眼睛瞧不見亮光了不要緊,反正,心不會再迷路了。

過了許久,班第才摟著容溫重新躺回床上。

經過剛方才那番提及舊事的坦白,兩人都是心緒動蕩的,一時半會兒睡不著。

容溫趴在班第懷裏,額頭不小心碰到他下巴,被那層短硬的青須摩挲得又癢又疼,不自在得很,遂自己折騰著要重新找個舒服位置。

最後找來找去,索性側頭,趴在了男人寬厚的肩上。

大概是終於覺得舒服了,她還特地用下巴愛嬌的蹭蹭,似只滿足的貓兒,整個人柔軟得不可思議。

溫淡的呼吸,帶著暖意,淺淺灑在班第跳動的右頸脈絡。

最終,暖意統統匯聚成一股躁動,勾出了男人本性裏的渴望。

——情濃|欲|重,莫過如是,身體往往是最誠實的。

班第喉結一動,闔目粗喘,費了極大毅力,才勉強克制住滿腦子的遐思,把自己想要放肆遊移,攫取柔軟的大手從半途中收了回來。

老蒙醫說過,依照容溫目前的身體狀況來看,最好能忌房事。

班第不願傷她,可畢竟溫香軟玉在懷,一味強忍也不是辦法。他既不是柳下惠轉世,更舍不得把人推開。

“殿下,我們再說說話。”班第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又說什麽?”容溫豎起耳朵,緊張兮兮問道。

班第捕捉到了容溫緊張的原因,不由扯唇一笑,“放心,沒有陳年秘辛對你講了,我要說的是二福晉。”

“殿下能否把二福晉全權交由我處置?”班第開門見山道

班第這個請求,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容溫略顯猶豫,忽然回想起剛入蒙古時的一件小事。

——她剛進科爾沁部花吐古拉鎮時,端敏長公主便忙不叠的來給她添堵,汙蔑養在蘇木山的寶音圖是班第私生子。

當時,郡王福晉與阿魯特氏都在場。

第一時間想為班第出頭辯駁長公主的不是郡王福晉,而是阿魯特氏,只是被她阻止了。

容溫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這對假母子的真關系,沒能及時給出回應。

班第也不催她,任由她慢慢考慮。畢竟這事兒她才是受害者,他不能以自身喜惡去勉強她的決定。

過了片刻,容溫稍稍直起身子,一本正經捧著班第的臉,遲疑問道,“她待你,還好嗎?”

班第顯然沒想過容溫會這麽問,呼吸明顯急促一瞬,又緩慢放平,帶著顫音飄忽回道,“曾有一段日子……很好。”

雖然,那份好,是摻雜謀算的。

班第早慧,小小年紀便意識到自己相貌有異,瞳色奇怪。

他的五官單看雖肖似父親鄂齊爾,但組合在一起,卻全然不同。

而且,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額吉阿魯特氏的痕跡。

偏生,阿魯特氏自幼時起,就待他疏遠冷淡,只愛長兄和雙生子。對待他完全不像蒙古人重幼子、愛老嘎達的態度,很是惹人懷疑。

撫養他的多羅郡王夫婦心慈,不僅賜給了他正經的嫡子身份,更希望他挺直腰板,活得堂堂正正。是以,自然不會因為他這些稚嫩的懷疑便說出他的真正身世,把上輩人的恩怨糾葛往稚童肩上壓。

甚至還私下敲打阿魯特氏,讓她莫要露了痕跡,惹人生疑。

阿魯特氏似乎真的把這番敲打聽進去了。後來,不管人前人後,都對他很好,噓寒問暖。長兄與雙生子有的東西,他肯定會得到一份一模一樣的。

但是,又不一樣。

長兄與雙生子得到的關愛,是因為血脈與親情。

他得到的關愛,是因為籠絡與算計。

早在多羅郡王夫婦敲打過阿魯特氏的當晚,阿魯特氏親自來尋他,說是帶他出去玩,聯系母子情誼。

實則,是背過多羅郡王夫婦後,用最慈愛的聲音,毫不留情以所謂事實,羞辱了一個孩子稚嫩的信仰與尊嚴。

阿魯特氏一遍一遍的告訴他,他年輕美貌的生母是如何輾轉於無數軍帳,任人羞辱;他真正的身世有多低賤如塵;他應該與所有奴隸一起長在齷齪不堪的牛羊圈,而非金光閃閃的王帳。

尖銳言語似無數霜寒利劍,穿透皮肉,毫不留情刮削他的認知。就在他臨近崩潰之際,有一只溫暖的手,抱住了尚且年幼的他。

是方才親手推他入深淵的阿魯特氏。

阿魯特氏耐心的告訴他——即便如此,她也從來都不嫌棄他低賤,甚至很是心疼他。先前之所以刻意避開他,是擔心拿捏不好分寸,不知如何與他相處。

如今既然郡王夫婦發話,那從今往後,她便是他真正的嫡親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