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回

大鄴朝 文景元年十二月二十(第三世)

正值選秀大典,一大早上禦膳房便忙得不可開交,寒冬臘月的天,裏頭灶火旺盛,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陳嬤嬤將松瓤鵝油卷放進蒸籠裏,方才有空從腰間拿出帕子掖了掖汗,擡眼瞧見門簾被撩了起來,一個纖細的身影從外頭走進。

那姑娘穿著豆綠繡蝴蝶棉襖,外頭罩著蘭色坎肩,姣好的臉龐上一雙杏眼極為可人。

陳嬤嬤認出對方正是穆太後手底下的大丫鬟春絡,忙是又將帕子塞回腰間迎了上去:“春絡姑娘怎麽親自來了,有什麽事叫小丫鬟來知會一聲便是,大冷天的可別凍著姑娘了。”

春絡淺淺一笑:“前來自是穆太後吩咐,今日是大選,一切吃食可要看緊了,太後特地讓我前來看看。”

她這般一笑宛若冰雪初融,春花盡開,讓陳嬤嬤看呆了一瞬。

湊近了方才察覺,今日的春絡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下巴尖了些,眼眸也更明媚瀲灩。

不過也只是一瞬,陳嬤嬤只當是多日不見,春絡出落得漂亮了。

她笑著點點頭:“這是當然,老奴這就領著姑娘查看。”

春絡檢查得非常細致,挨個看過去細問著裏頭的材料,待陳嬤嬤說完後又問道:“這裏頭未含花生吧?”

陳嬤嬤小聲道:“哪裏能含花生呢,老奴已經好幾日未見花生了,昨日偶然遇到老奴那在順貞門當差的侄子,方才知曉原是上頭下了令,禁止花生入宮門。”

春絡原先在細查著菜品,聞言微微一怔,轉過頭來問道:“這旨意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陳嬤嬤搖搖頭:“老奴不知。”

她原以為菜品裏絕不會含花生,卻是見春絡用帕子包裹著手,將那碟松瓤鵝油卷從熱騰騰地蒸籠裏拿出來輕嗅著,隨即蹙了秀眉:“這裏頭加了花生油。”

她聲音嬌柔輕細,卻是帶著篤定。

陳嬤嬤咦了一聲,“怎麽會?”

她湊了上前,用筷子將油卷卷開細聞了下,沒聞出個究竟,嘗了一口才頓時變了臉色。

這香噴噴的鵝油裏夾雜著一點點花生油的醇香,若不是春絡點出來,她恐怕也吃不出來。

禦膳房的眾人聞言也放下了手中的活來看,瞧見陳嬤嬤臉色變了不由心頭一緊,沒成想千防萬防竟是遺漏了鵝油。

幸好春絡姑娘心細,不然這盤點心送上殿前,他們定然逃不了一死。

他們連聲感謝,一面又將菜品從頭到尾再細細檢查一遍,確定一切菜品沒有問題後,才讓傳菜太監將菜品送去奉先殿。

總算將一切都忙活完,陳嬤嬤終於有空回去補眠,剛巧回去的路上迎面便又瞧見了春絡。

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只見她竟是換了一身衣服,臉龐似乎也圓了些,陳嬤嬤剛想上去打聲招呼,卻見她半分余光都未掃過來,步履匆匆地往著西邊走去了。

——

“春絡”款款往北邊神武門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遇上不少低階宮婢與太監行禮,她從容得體地點頭示意。

然而如今的春絡並不是春絡,而是易容後的沈初黛。

上一世沈初黛吩咐暗線去檢查禦膳房吃食,可皇帝還是未逃過一劫,她也因救皇帝而死。若是換了旁人,必定不會再摻和這件事。

可她偏不認命。

雖然與皇帝僅僅是選秀大典一面之緣而已,可自從看了這本書劇情後,她方才抿回味兒來,就算是為了給男女主騰地方,皇帝死得也太輕率了吧?!

作為同為工具人的夥伴,她不由生起了惺惺相惜的意味。

這一回沈初黛請長寧郡主借故將春絡調離了穆太後身邊,親自易容成春絡的模樣去禦膳房檢查吃食,果然發現了上一世未察覺到的問題。

這鵝油實為珍貴,非平常人家能享用,裏頭更是僅滴了兩三滴花生油,實在難以檢查出來,也怪不得那暗線未能發現。

好在這松瓤鵝油卷是沈初黛常吃的一道點心,加之她嗅覺好,細聞之後便發現了貓膩。

所有的菜品都已再三確認完畢,傳菜路上不僅有侍衛護送,還有她布置的暗哨盯著,任何一道菜品被動了手腳她都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按理說一切都已布置得當,沈初黛總該放心下來,可原本潭水般平靜的心卻像是被丟了一枚小石子,清淺的漣漪下隱藏的是波濤洶湧,翻滾著不安與焦慮。

她只能說服自己,她已經盡了全力,若是皇帝還是命喪黃泉,那也只能是他的命數,不是單憑她的努力所能改變的。

沈初黛走在冗長的宮道上,正走著便瞧見前頭的宮人皆都跪了下來,只見一擡儀駕被太監宮婢簇擁著過來,遠遠地瞧不清楚上頭的人影,倒也知曉這般架勢必定是個金尊玉貴的。

她忙是跟著一道跪了下去,夾在在此起彼伏的“參見皇太後,給太後娘娘請安”聲中,那群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