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回

大鄴朝 文景元年十二月二十一(第三世)

皇帝的梓宮奉安於乾清宮正殿,殿前漫天的白幡被寒風吹得颯颯作響,殿內連綿的梵音夾雜著淒切的哭聲,宮眷、近臣與命婦們皆跪趴在殿外哭喪。

正值冬至,膝蓋下的青石板滲透著刺骨的涼意,寒風宛若尖利的刀鋒割在臉上又涼又痛,大家都在咬著牙不做那第一個倒下的。

沈初黛跪在人群中,低垂著頭不住拿帕子輕掖著眼尖,見著時候不早了,她偷偷朝一旁的婢女歌七使了個眼色,隨即似是哭得喘不上氣了一般,突然歪倒下去,歌七手疾眼快地將她扶了起來。

眾人皆是被這動靜吸引了過來,只見沈初黛身姿纖細,純凈嬌柔得宛若荷葉上的露珠,一張俏臉素白著,只有眼角微紅,平白惹人憐惜。

命婦們忙是勸道:“沈小姐身子柔弱,還是先去配殿歇息歇息吧。”

沈初黛點點頭,腳步虛浮著任由歌七扶著走去配殿,快要走到配殿的時候,不經意卻是瞧著一個人影從長廊裏拐過來,那男人身材高大披著玄色大氅,裏頭是緋色繡仙鶴官服,走路時衣擺的金線滾邊翻飛著帶起一陣風。

沈初黛頓在原地,貝齒咬的幾乎作響。

男人正是當朝攝政王,也是本文的男主,穆冠儒。

猶記得他當時站在城墻,居高臨下地看過來時就是如此,像是看無足輕重的螻蟻一般,眸中帶著不經意的冷淡與輕蔑,就這般輕描淡寫地殺了表哥與她。

她絕不會放過他。

縱使胸腔中翻滾著無邊殺意,沈初黛很快便調整好狀態。

落於穆冠儒眼中的便是便是被婢女攙扶著的弱不禁風嬌小姐,她身穿著素白衣裙,眼角通紅一片,頰兩旁柔順地落下幾縷發絲更襯得她楚楚動人,宛若風雨中的小白花,惹人心憐。

她輕輕福身:“臣女見過王爺。”

她雖是容貌盛絕,穆冠儒的眸光也不過短暫地停留了一瞬,隨意地微頜了下首。

這長廊本就只有兩人寬,如今他們狹路相逢,必有一人須退讓,他在京城橫行慣了,向來都是旁人退讓的份,倒是沒有讓人的道理。

對方倒也懂事,由婢女攙扶著往邊上避讓,然而就在經過她們的時候,耳側響起女子的驚呼,香軟的身子順勢倒了過來。

穆冠儒的身份相貌都是上乘,剛過弱冠穆家門檻便是被媒婆踏破,就算後來妻子去世成了鰥夫,也不乏女子投懷送抱,只是在皇帝大喪上竟還想著勾引男人的倒是第一回見。

他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步,冷眼旁觀著瞧她往旁邊摔去。

她慌了,纖細白嫩的手在空中劃了幾下,似是碰巧一般抓住他的衣帶,隨之一使力側臉也貼上了他的胸膛。

穆冠儒猛蹙了下眉頭,低下頭對上她揚起的俏臉,清麗的臉上還有殘留的驚恐之色,嬌怯地道:“多謝王爺,若不是王爺,臣女便要摔著了。”

她眼角的紅消散了些,往胸前看去,果不其然大氅上沾染了朱紅的胭脂,他心頭冷冷嗤笑一聲。

雖是不知曉這女子的身份,但陸時鄞一出生便被送去行宮,直到三個月前陸時鄞的哥哥晉元皇帝殯天,方才被穆家匆匆從行宮接回來。

陸時鄞孱弱無比,平日裏別說出宮就連養心殿也出的極少,更別說跟這女子有交集了。

原先瞧著這女子哭紅了雙眼,便覺是惺惺作態,原是眼角抹了胭脂,竟是連惺惺作態都要作假,更何況在大喪期間還如此賣弄風情。

穆冠儒心中更是嫌惡,冷冷地退了開:“做姑娘的,應是知曉自重才是。”

話畢便索性從長廊中翻到了下頭的院子裏,看也不看一眼她地朝正殿走去。

見著穆冠儒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歌七忙是松了口氣迎了上去:“姑娘,怎麽樣?”

沈初黛臉上的楚楚可憐一瞬間頓消,將一直攏在袖間的手伸了出來,纖細白嫩的指尖系著黑繩,那黑繩連著一枚刻著“穆”字的玉牌。

她得意地輕哼了一聲:“我出手還能有差錯?”

沈初黛很快將這玉牌收好,“走,我們去天牢會會魏小姐。”

那日她剛出了神武門便是聽到皇帝的喪鐘,她是怎麽也沒想過,皇帝逃過了花生過敏,卻是沒逃過秀女刺殺。

那名秀女是太醫院魏太醫家的二姑娘,名叫魏思雙。

她所用的那把匕首上沾有劇毒,太醫還未來得及趕來,皇帝已經沒了呼吸。

當夜魏思雙便被下了天牢,魏家也被禁軍包圍地密不透風,粗粗算來已入獄大半天,可什麽消息都未傳出來,想是這魏二姑娘意志實為堅定熬下了大刑。

這天牢沈初黛實在熟悉得緊,就連看守的獄卒都有幾個面熟的,稟明了身份後獄卒便領著她往裏頭走,越是往裏頭走便越是陰風暗湧,犯人的哀鳴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