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漆黑幽靜的深夜,一場秋雨過後,冬日的寒意席卷長安。

姜泠緊了緊身上的大髦,映著房間中昏暗的燭光,小臉上一片慘白。

“吱呀——”

一道削瘦的人影推開門,冷風夾雜著酒氣趁機竄入房間,姜泠突然打了個寒顫,手指不自覺的攥緊了衣袖。

他關上門,一步步逼近,姜泠一動不動,神色冷淡,唯有泛白的指節出賣著她的情緒。

嫁入將軍府不過三個月,一切卻全都變了,曾經把她捧在掌心的心上人將她囚/禁,任由外面的女侍頂著她的臉胡作非為。

父皇被氣得病重,大皇兄要與她斷絕血親,甚至連二皇兄都不願再來看她一眼,這些從下人嘴裏得到的消息讓她倍感恥辱。

這就是她曾深愛並且信任的男人,為了他她甘心剪除自己的羽翼,到最後卻只能淪為籠中雀。

“呵,”陳高恪輕笑兩聲,漫不經心道,“公主可真是不乖呢,臣還想著留幾個人伺候,沒想到……”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三分惋惜:“瞧瞧,現在天氣涼了,都沒有人幫公主添一個火盆。”

姜泠如墜冰窟,身子一軟,重新倒在榻上,喃喃道:“紅菱呢?你把她怎麽樣了?她只是一個丫鬟,她什麽都不知道……”

“紅菱,”他笑著走上前,單手負在身後,漫不經心的挑開床幔,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底盡是嘲諷:“她會怎麽樣,公主還不清楚嗎?我的公主殿下,到現在,你還是一樣的天真。”

姜泠擡眸憤怒的跟他對峙,陳高恪卻毫不在意,修長而又冰涼的手指一點點撫過她的眉眼,眼底有片刻的失神,也正是這時,姜泠拔出藏在衣袖的匕首,狠狠地朝他身上刺去。

手腕被冰涼的大手鉗住,吃痛之下,匕首被甩落在地。

“幾日不見,公主的脾氣倒是見長,”陳高恪捏著她纖細的皓腕,眼底一片森然,“看在阿堰的份上,本想留你一命,但現在看來,公主一點兒都不需要臣的憐憫!”

“來人,送公主去綠池苑,除一日三餐,不得有人接近。”

“……”

昭陽宮燈火通明,一道冷風襲來,寑殿瞬間陷入黑暗,躺在床榻上的嬌小人影倏然睜開雙眼,揪緊了胸前的錦被。

“殿下莫怕,奴婢在呢。”紅菱迅速起身關窗,手忙腳亂的摸了火折子點亮燭台,她伺候公主多年,卻從不知她竟會怕黑到這種地步,許是這一場風寒落下的病根。

床榻上的人影已是挑了紗幔看過來,她不過八九歲的模樣,巴掌大的小臉微微發白,精致的眉眼間凝滿不安,一雙秋水剪瞳眸好似染了一層霧氣,只遠遠瞧著便讓人心疼。

“紅菱,是什麽時辰了?”

她微微嘟起嘴巴,軟糯的聲音因病帶著一絲喑啞,紅菱心疼不已,不由得放緩了聲音:“殿下,已是寅時三刻了。”

“怎麽也聽不到聲……”姜泠一怔,剩下的話被她咽進了肚子裏,昭陽宮的寅時是聽不到聲響的,也只有在綠池苑的時候,她才會聽到私塾裏碎碎的讀書聲。

綠池苑是將軍府中的一個偏院,外表並無玄機,暗中卻藏著一間密室,嚴密程度堪比地牢。她在裏面呆了一年多,除了早上隱約的讀書聲,跟外界沒有任何聯系。

這一年多倒也沒吃太多苦頭,一日三餐照舊,冰炭從不缺,只是一個人呆的久了,便尤其怕黑。

“時辰還早呢,殿下可是又做噩夢了?”紅菱小心翼翼的放下紗幔,退到了一旁,勸道:“殿下再睡一會兒,奴婢在這裏守著呢。”

姜泠心神有些恍惚,時隔多年,舊人再現,她又成了即將十歲自由自在的姜泠,而不是十七歲末郁郁而終的將軍夫人。

好像只是一場夢,又真實的讓人害怕。

姜泠努力揮去腦海中殘存的畫面,可她越是想要忘記,便有越多的事情席卷而至。

她想起臨終前最後的畫面,那時她的神志已不太清醒了,但仍舊記得,那一日鮮血染紅了將軍府,遍體鱗傷的鐵面人背著她離去,她伏在他的肩頭,看到他的衣袍染上暗紅,石板上飄落血雨。

是穆衍,她曾經最不喜的一個暗衛。

可偏偏是他單槍匹馬的把她救了出來,不是父皇,也不是大皇兄,更不是曾寵她至極的二皇兄。

那張面無表情的冷峻臉龐不斷浮現,姜泠復雜又沉重的心情中夾雜著一絲安心……他到底是救了她,那這輩子她是不是該對他好一點兒?

姜泠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僅有的半分睡意也揮散幹凈,索性按著錦被爬起來:“紅菱,讓小廚房做些父皇愛吃的,等會兒我要去見父皇。”

大周的皇嗣只有滿十二歲之後,才能擁有自己的侍衛,上一世父皇將穆衍賜予她的時候,她也是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