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色沉沉,濃霧將月色和燈光籠罩,透出幾分朦朧。

今日是穆衍值夜,徹骨的寒意在空氣中彌漫,帶著些濕氣的微風拂過,燭台搖曳生光。

他躲在最偏僻的角落,這裏雖冷了些,卻距離姜泠的寢殿很近,在最寂靜的深夜,幾乎能聽到她輕緩的呼吸聲,一旦有什麽意外,他都能第一時間趕到。

冰冷的長劍斜在腰間,長夜漫漫,總有幾分孤寂,但穆衍卻早已習慣了。

他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摸出銀面,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每一寸紋路,上面還帶有他殘存的體溫,在冬夜中顯得那樣不同。

穆衍很少戴銀面,即便這是公主賜下來的,並非不習慣,只是不願。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份不情願到底是為何,他不就是一個暗衛麽?他的職責本應如此,不該為了一己私欲去改變什麽。

但他想讓她看到,不止這一張銀面,還有他的臉。

穆衍微微垂眸,手指漫不經心的摩挲著銀面,腦海中仿佛又出現了她彎彎的眉眼、燦爛的笑容,以及時而亮晶晶的漂亮水眸,好像著了魔似的,一遍又一遍,總也看不夠。

他想守護這份獨一無二的美好,竭盡他的畢生所能。

平地忽而卷起一陣冷風,穆衍眸光微寒,提劍逼上,朦朧的夜幕中,一道人影負手而立,全然不曾發出任何聲響。

穆衍緊繃的心弦稍稍一松,低聲喚道:“秦叔,你怎麽來了?”

“腿都好了?”秦朗掩在鐵面下的眸中劃過一抹震驚,即便早就聽說他的雙腿已即將痊愈,可親眼看到卻又是另一番體驗。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穆衍的傷有多重,他本早已不抱希望,找機會將他帶出宮去,做一個無所能的平凡人也好,誰知這才短短不到三個月的功夫,他已能夠行走自如,乃至於當街殺人。

即便是他親自尋回的千年蓮心髓,在這樣短的時間內,也絕沒有如此顯著的功效,秦朗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心中頓時掀起了萬丈波濤。

難道竟然是穆家心法?

穆衍絲毫不覺,頷首道:“已差不多了,再過些日子就能完全康復。”

他的聲音不自覺放低了許多,公主夜裏睡得極輕,稍有動靜便會驚醒,再難入睡。

秦朗徹底松了一口氣,唇畔含笑,問道:“你從哪兒得到的心法?”

穆衍一怔,正好奇他如何得知,便聽他說道:“穆家心法傳自於桃花塢,擁有回春之效,而你之前修煉的心法卻有殘缺,絕不可能有這種效果。”

“的確如此,”穆衍眼瞼低垂,輕聲說道,“但秦叔,這份心法並非我從他人手中所得,而是仿佛就存在我的腦海中一樣,我沒辦法解釋……”

他一頓,沒再繼續說下去,秦朗是他在這世上最信任的人,可那些詭異卻又無比真實的記憶,仿佛真切的在另一個時空發生過。

他不敢冒險說出,畢竟那些記憶太過於匪夷所思,若非是因為同樣的姜泠,他絕不會輕易相信。

“也許是你幼年的記憶,你父親也曾得到過這份心法,或許他……”秦朗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他眉頭緊蹙,低聲說道,“你要小心了,這件事早晚會傳出去,必將引來無數窺伺。”

當年穆家慘劇未必沒有這本心法的緣故,但秦朗卻不敢明說。

穆衍點點頭,應道:“已經有了,在康王府那晚,有人故意試探我的身手。”

秦朗眼中露出一抹驚訝,忽而笑道:“不錯,成長得很快,若是你現在再去兵營,我也能放心些,怎麽樣,還想去嗎?”

他知道穆衍心中一直有一份執念,想要上戰場立軍功,有朝一日洗清穆家冤屈,但這件事並沒有那麽容易,大周的兵馬幾乎被陳家與林家壟斷,想要以暗衛營為踏板入伍,簡直異想天開。

上次穆衍斷掉的雙腿就是最慘痛的教訓。

“秦叔,”穆衍低下頭,沉默良久,眼中泛出點點溫柔,“我想留下來,穆家的冤屈,會有其他法子的。”

秦朗怔了怔,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這跟他印象中的穆衍全然不同,他搖搖頭,輕聲問道:“一輩子做一個暗衛,守著的還是一位公主,你甘心嗎?”

甘心嗎?他不知道。

至少如今,他只想留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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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了一天的京城,姜泠昨夜睡得很沉,早上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

紅菱帶著人伺候她洗漱,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姜擎清朗而響亮的聲音:“阿泠,你總算是醒了,可讓大哥我好等。”

姜泠怔了怔,顧不得尚未梳好的發髻,起身迎著出門,卻被姜擎一把抵住,重新塞回了房間裏。

“外頭冷,你身子又弱,誰叫你出去的?”姜擎瞪她一眼,明朗的面容卻沒有絲毫威懾力,姜泠笑嘻嘻的湊上去,眨眨眼:“是大哥你啊,你叫阿泠,阿泠怎敢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