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當天晚上九點。

手機突兀地震起來,像被人按了個電力十足的小馬達,在矮幾上瘋狂扭動著身軀,整個房子仿佛都天搖地動地嗡嗡發響,撥電話人的急促心情可見一斑。卻遲遲無人接聽,剛洗完澡的男人窩在沙發上,垂著濕漉漉還帶著晶瑩剔透水珠的發梢,脖子上掛著條灰色毛巾,手裏握著電視遙控器正在挑台,仿佛跟聽不見似的。

“一天看手機八百次,這會兒電話來了,你倒是不接了。作死。”

老太太看不過去,罵罵咧咧滾著輪椅過來,一把拿起桌上的手機,接起來:“喂,葉濛嗎?”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又馬上說:“啊,是我,奶奶,李靳嶼呢?”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眼神狡黠,嘟囔小聲說:“生氣呢。”

李靳嶼立馬從沙發上彈起來,隔著茶幾要去奪手機,沒什麽情緒地沉聲道:“手機給我。”

“你不是不想接嗎!”老太太說什麽也不肯把手機給他,一邊滑著輪椅逃之夭夭,一邊誘敵深入地跟葉濛打小報告,“李靳嶼這幾天天天不知道跟誰生悶氣,平安都快被他整瘋了,一天溜七八趟。”

葉濛在電話那頭輕聲慢笑,“您把電話給他吧。”

老太太這才把手機遞過去。

李靳嶼面無表情地單手抄著兜,拿著電話出門了,老太太詫異地在後頭嘿了聲,“還出去打?”

這是舊式養老小區,住戶十有八九都是老人。總共二十多棟,每棟樓底層有個安全門。李靳嶼他們家在一樓,安全門進來還得上個四五級的小台階。李靳嶼就坐在那四五級的小台階上跟葉濛打電話。

一樓的感應燈陳年失修,四周黑漆漆一片,月光光滑無痕地透過安全門的鐵柵欄割裂進來,像一塊塊規整的銀色地毯,整齊劃一地鋪陳在地上,李靳嶼坐在樓梯上,一條腿踩在台階上,一條腿直接囂張地越過幾級台階,踩到地上,高大挺闊的身影,將樓道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想我了?”電話那頭的女人聲音壓著笑意,聽起來,比門外的桃花還春風得意。

李靳嶼心裏窩著一股無名火,收回腿,兩條腿都踩在台階上,冷著臉說,“很得意是嗎?”

“我沒有得意。相反,我覺得我錯了。”

“哪錯了?”

“哪都錯了,讓我的男孩這麽想我,就是一種錯。”

李靳嶼覺得這女人真是太會說情話了。他不說話,裝模作樣地盯著地上清冷的月光。

葉濛低聲細語地繼續哄他:“我這周請個假回來陪你好不好?”

又給他下套,這周請個假,意思請完假還得回去,再回來也不定什麽時候了。

“寶貝?”

“別叫我寶貝,”李靳嶼頭疼地說,“早上你奶奶也叫我寶貝,我還聽見她管我奶奶也叫寶貝,我神經快錯亂了,當不起你們家這祖傳的寶貝。”

葉濛剛洗完澡,裹著浴巾站在稱前量體重,繼續逗他:“那你想聽我叫你什麽?叫哥哥還是叫老公啊?”

李靳嶼後頸莫名一麻,他低著頭咳了聲,“你事情查完了嗎?”

葉濛擦了兩下,將浴巾扯掉,露出光裸嫩滑的肌膚,她身材很好,凹凸有致,每一寸都恰到好處,不多一分,不少一分。除了不太愛上健身房,沒有刻意訓練出來的馬甲線之外,其余的地方,該大大,該瘦瘦,是一具非常成熟艷麗的女性胴體。

她套上吊帶睡裙,嘆了口氣:“出了點小意外,那個新加坡華裔死了。警方還在查。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死在哪?”李靳嶼隨口問了句。

“鸛山區一個廢棄車廠。”

李靳嶼又把腳踩回最底下的台階,低著頭,脖子上的毛巾跟著晃了晃,沒什麽情緒地哦了聲。

“李靳嶼,你認不認識邰明霄?”葉濛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

“……不認識。”

“好吧,”葉濛沒再追問,“奶奶最近還好嗎”

“你看她剛剛搶手機的樣子像是不好嗎?”

“那你呢,好不好?”她低聲。

“你看到我發的消息了嗎?”

“看到了。”

他墊了下腳,冷嘲:“你覺得我好不好?”

葉濛坐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紅酒,這才後知後覺,恍然大悟狀:“原來那首歌是給我看的?”

李靳嶼微微仰頭,看著柵欄外的月亮,冷笑:“裝吧你。”

葉濛無奈地笑了下,“寶貝講點道理,我工作忙的時候,腦袋確實會掉根弦,我沒你那麽聰明,一心可以幾用,一邊看書考公還能一邊想我想得發瘋。”

“奶奶告訴你的?”李靳嶼微愣。

“是啊,”葉濛說,“她給我發過消息,說你想考公務員。”

這個間諜。

李靳嶼給自己點了支煙提神,吞雲吐霧半會兒,把樓道弄得煙霧繚繞,說:“你手機上別發太露骨的話,她喜歡翻我聊天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