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螽斯(2)

華夏自古以來就是一個父權盛行的國家,‘嫁妻賣子’‘告子不孝’‘多子,不欲其生,弗舉而殺之’‘父母在,無私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等,無一不是在說明這一點。

父母,特別是父親,在家庭之中占據了絕對的主位!從人身權、生命權、財產權、婚姻自由等方面都完全掌控住了子女!

雖然法理是一回事,執行起來是另一回事。所有人都知道,在國家推行小家庭,也就是‘分家’的基礎上,父權不可能盛行到那個程度。比如最簡單的財產權,若是父母真的對子女財產擁有那樣的掌控力,分家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但是,既然有這樣的傳統,有這些話流傳下來,這本身就足夠說明父權的力量確實強大!至少在普通家庭,未分家的子女輕易不敢頂撞父母!特別是豪富人家,這些人家的長輩並不擔心子女養老的問題,再加上知禮法,愛惜聲譽,家裏子女就更加‘恭順’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父親的妾室——所謂妾,其實最早指的是女性罪犯!‘女’上有個‘立’,而這個‘立’在最初的文字中其實是個類似枷的刑具!而上古時期,罪犯往往和奴隸不分,成為罪犯差不多也就是奴隸了!可以想見妾到底是個什麽定位!

妾室原本是最卑賤的人,那麽作為家中公子、女公子,為何還對妾室有一定的尊重?因為是父親的妾室啊!這也是一個父權的體現了。

韓姬韓少兒院子外站著一行人,最前頭的是一個頭戴高山冠,身穿石青色繞襟深衣,腳上踏木屐的男子。因為出身貴族家庭,所以保養的極好,一看就知年輕時也是一個俊秀子弟!如今五十出頭的人了,看起來也只有四十多。

只不過這位中年貴族顯然失了平日的氣度——冠帽歪了,肩頭上有一些雨水打濕的痕跡。寬大深衣的下擺也濺上了不少泥水,這是一件錦袍!最是不經染的,這樣一來,這件袍子算是壞了。

這不是公卿貴族該有的樣子!要知道貴族最講究的就是氣度、氣節這些東西!當初孔子的徒弟子路死的時候還要戴正了帽子才能死呢!前事未遠,秦漢時的華夏貴族大多還有重禮節、輕性命的傳統!

“那孽障在何處!”貴族男子的語氣勉強沉著,但熟悉這位主人的奴婢都很清楚,他已經是氣極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的堂邑侯陳午!也就是陳嫣這輩子的生身父親。

在外聽說了家中的事,陳午簡直不敢相信府裏竟然會出‘投毒’這樣的混賬事!當時送信的人還不知道內情,只說投毒的奴婢已經被抓住了,正是韓姬院子裏的婢女松。

陳午並不覺得韓少兒有那個膽子給陳嫣下毒,只當是後宅陰私,說不定就有栽贓嫁禍的戲碼。然而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家門不幸了。也不敢聲張,只隨便找了個理由便從友人家裏告辭了。

才回到侯府,就有府中人上報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陳嬌審問婢女松的時候可沒有背著人,她是光明正大地做的!府中不相幹的固然怕惹禍上身不會去聽,但管事的可不能躲,至少得知道事情是怎麽回事,不然回頭因為漏了信息做錯什麽事,那才是真的糟糕。

陳午知道前因後果之後立刻摔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塊玉玦!

陳午平常寵愛韓姬,因此連帶著她的兒女照看的也多,這就是所謂的母寵子抱。特別是最小的女兒陳蘭,因為太夫人那裏也喜愛的關系,在陳午這裏也多得了一份看重。

平常相處的多了,本來就是親父女,父女之情自然是頗為深厚的。

也正是因為有這一點在這裏,陳午才更加深恨!一是恨陳蘭竟然做出加害異母姐妹的事情來,可見這孩子心裏並不如表面上那樣天真單純,而他平日裏竟是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二…就是擔心陳蘭了!

雖然生陳蘭的氣,但天長日久處出來的感情怎麽可能因為一件事旦夕之間就沒了呢?

孩子做了錯事,父母自然會生氣,但沒辦法真的痛恨這個孩子。真正斬斷對孩子感情的父母,大都是在天長日久不斷地錯事中,感情被消磨光了而已。

陳午確實擔心陳蘭,若是一般的錯處,局限在堂邑侯府內,陳蘭就算受罰也不過就是閉門思過、受些竹板之類。但現在無法局限在堂邑侯府之內了——這件事牽涉到他的另一個女兒陳嫣。

雖然也是他的女兒,但在陳嫣身上陳午並沒有所謂的‘父權’。關於這一點,一向是陳午的尷尬之處。

平常也有人調笑一般道,他生了兩個好女兒!外人雖有些笑他的意思,但若換成是他們來,保證會爭著搶著去!

可讓陳午本人來說,他是寧願沒有這樣兩個為天家所喜的女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