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宛丘(5)

春光正好,石邑別宮的草場一眼望不到邊,是隨意跑馬行獵的好所在。陳嫣控制著韁繩,白霜原地打了兩個響鼻,這會兒她正等著人給她送自己的小弩來——她和劉舜決定去打獵,劉舜用弓箭當然沒問題,她就不行了。稍微硬一點兒的弓她都拉不開。

劉舜也在一旁和陳嫣一起等,偶爾說兩句不疼不癢的閑話,或者刺陳嫣幾下。等到陳嫣身邊的人把她的小弩送來了,扯了扯嘴角:“你倒是隨時帶著這個…”

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看著陳嫣腰間的寶劍,陳嫣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了,斜睨了他一眼:“舜表兄看這做什麽?是覺得嫣的劍不利?”

“你的劍若是不利,天下就沒有鋒利的劍了。”劉舜淡淡道。這話也不算胡說,陳嫣這把寶劍並不算格外裝飾,頗為符合她現在女扮男裝表現出來的樣子。但是劉舜也算是知道陳嫣的,陳嫣用東西從不將就!

就算是看起來平平無奇,內裏也別有乾坤。

陳嫣抿著嘴笑了起來:“自然是鋒利的…”

說是這樣說,陳嫣卻沒有展示自己這把寶劍的意思,反而是接過一旁武士遞過來的小弩,對準了劉舜的方向:“因這把劍並不是用來裝飾的,而是拿來使用的…只有實戰過的劍才最為鋒利!”

陳嫣的小弩對準劉舜的時候,劉舜身後的兩名心腹就打了個激靈…劉舜因為陳嫣的關系,自然不能夠身後跟著一串的人,人多眼雜,誰也不敢肯定會不會有人看破陳嫣的真實身份,然後將此泄露出去。

而現在,就這兩名知根知底的心腹跟著,本來還不遠不近,並沒有上前的意思,怕打攪了兩人。這個時候卻唯恐自己不夠近…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陳嫣的舉動在他們看來實在是太危險了!

而身為當事人的劉舜是另一種感覺,害怕…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徹底摒棄了害怕這種情緒,緊張已經掩蓋了一切——陳嫣的小弩對準了他,只要她稍微松手,這樣近的距離下,陳嫣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到不會去想陳嫣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只是單純因為這件事精神緊張了起來,就像任何一個人面對這種場景的時候一樣。

但又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當他看到陳嫣專注瞄準的目光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緊張消散,覺得如果她真的打算殺了他,也不必費勁掙紮了…在陳嫣瞄準‘獵物’時,她和平常很不同,冷靜到了冷漠,專注到了專情,全世界都只有她即將捕獲的對象而已。

他恍惚間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已經是孩提時代,他還沒有離開長安的時候了。那時的陳嫣有自己的手偶戲班子,常常用手偶戲演一些故事…既有流傳的神話傳說,也有她自己新編的。

有一次是一個很短的故事,故事裏的美人魚(某種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的精靈,面容美麗,不過在普通人眼裏,他們就是‘魚’而已)愛上了一個漁夫。她千方百計地想要和漁夫說話,但漁夫為了生計只專心捕魚。

有一天美人魚忍受不了相思之苦,主動跳進了漁網中…

這個故事很悲傷,充滿了無可奈何的情感。當時的他年紀小,不懂這份無奈。而現在,他只是驚訝於陳嫣的早慧,原來她那麽早的時候就已經窺破了生命中的諸多顛沛流離。

他記得當時因為故事的結尾很不好,陳嬌因此生氣過,讓人改了結尾…最終漁夫愛上了美人魚,能夠看到她的真實樣子了…兩人幸福快活地生活在了一起。

陳嫣對此沒有說什麽,但是她自己的那個手偶戲班子依舊是按照老的結果在演出。

曾經覺得這是一個雖然情感真摯,卻被誇張了的故事,你愛的人不一定愛你,這份單相思不會總有結果,但總不至於如故事裏這樣著魔。但現在他知道了,人生比故事裏更誇張。

他是可以死在陳嫣的箭下的,他意識到這一點。

然而陳嫣卻忽然一笑,她的眼睛裏瞬間沒有了他。手腕一擡,弩箭向上方疾射而出,一聲哀鳴,一只大雁已經從天空應聲掉落——這是北歸的大雁,正是這春光明媚的時候從南方回來。

“如何?”陳嫣剛剛那一手當然是有刻意炫技的成分的,弄得如此有排面,肯定是有讓人捧場的意思。

劉舜身後不遠不近跟著的兩個心腹夾了夾馬腹,替陳嫣揀起了那只大雁…他們總算松了一口氣…就說嘛,怎麽可能突然攻擊自家大王呢,那也太奇怪了。同時,看向陳嫣的眼神裏也多了一絲敬佩。

有一說一,拋開陳嫣剛剛那一舉動中的危險性不談,單單說陳嫣的射藝,那確實是出類拔萃。陳嫣唯一吃虧就吃虧在沒有力氣,拉不開強弓,如果真的拉的開強弓,很容易就能成為‘神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