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頁)

走動時臂彎攏在披風裏,懷抱著什麽,半遮半掩的,隱約可見是只條形的木盒。

知觀也朝她偷望了一眼,記起這位“祖宗”來時好像也抱著這個,卻不知裏頭裝的是什麽。

這大家族裏的人可真是瞧不懂。

長孫信快步追過去,不忘朝旁招招手,馬上便有麻利的下人搶先跑到馬車邊擺墩子去了。

“可算好了,就等你了。”他跟上神容,趁機看了看她臉色,小聲道:“精神是不大好,聽聞你被夢魘著了,夢到什麽了?”

神容腳步倏然停住,眼神飄忽一閃:“算了,我不想提,哥哥就莫要問了。”

長孫信反而疑惑了:“到底夢到什麽了?我可不得不問,我只盼著你這一路都順風順水的,可千萬不要有半點兒不如意才好。”

低語間二人已至車邊。

長孫信所言不虛,便是此番出行神容所坐的馬車,怕她不舒坦,他都千挑萬選給她安置個最寬大安逸的。

路上她隨口說了句想看看沿途景致,他二話不說半路找人將窗格開大,又怕飛蟲侵擾,蒙上軟紗。

就更別提其他七七八八大大小小的事了,簡直是把她當成自己一顆眼珠子似的看護了。

神容一只腳踩上墩子,聞言又收回來,臉色古怪,竟疑似有了紅暈:“只怕我說了,你又覺得我不該說。”

長孫信拍胸保證:“怎會呢,我可是你哥哥,在我跟前你就放心……”

“男人。”

突來的兩個字叫長孫信一愣,忙轉頭四顧,所幸紫瑞機靈,見主子們說話早領著其他仆從退遠了。

他還嫌不夠,朝山門那頭擺擺手,示意道士們也全都回去,莫要圍看了。再回頭,低低道:“青天白日的,這是說的什麽,叫人聽著不好!”

神容朝天輕翻一眼。

她早說什麽來著?是他偏要問的。

然而長孫信馬上就又湊近:“什麽男人?”

他根本不是那等迂腐古板之人,無非是要在外護著妹妹高門貴女的體面罷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眼前神容的神情似是凝了一下,轉而卻又飄渺如煙似的松散了。

“不記得了。”她披風一掖,抱著盒子登了車。

長孫信更好奇了,她能夢到什麽男人?

除去父兄,她長到如今也沒幾個親近的男人,又有哪個是能入得她夢的?

難道是……

他往後瞧,見那群道士還杵著,一幅貴客不走他們就不敢動的模樣,其余的話再不便說,當即揮手下令:“啟程!”

車馬浩浩蕩蕩下山而去,道士們才像活了一樣,在知觀的帶領下朝向隊伍,弓腰垂首地拜送。

車裏,神容往後一靠,閉上眼睛,權作補眠。

上一次像這樣坐著高馬拉就的車駕一路離開長安,是三年前的事了。

不過那時遠比如今張揚百倍,因為那時是她成婚。

作為長孫家最受寵的小女兒,她的婚事就是整個長孫家的大事,夫君更是由她的父母閱盡才俊後一手擇定的——

洛陽山家的嫡長子山宗。

長安功勛之後長孫氏,洛陽將門世家山氏。這是一場世家豪族的聯姻,人人稱羨。

彼時裏坊各街圍觀者無數,就連當年還在世的先帝都禦賜了賀禮。

那年她十六歲,從長安一路風光地嫁去洛陽。

然而這一時無兩的光彩也不過只維持了半年。

半年裏,她那位夫君幾乎一直領兵在外。

終於等他返回,沒有小別勝新婚,卻是一場了結。

那一日,他的貼身侍從跪在她房門外,雙手捧著封和離書高過頭頂,頭也不擡地稟:“郎君自與夫人完婚以來,毫無夫妻情意,偶有相對,只覺強求。今願夫……長孫貴女接書,以作了斷,各相安去。”

神容以為聽錯了,直到這番話又被復述一遍,才難以置信地問:“他才剛娶了我,便對我如此不滿?”

侍從拜倒,那封和離書始終穩穩托舉:“郎君說他心意已決,與貴女命裏無緣,實非良配,余生不必相對。”

神容是何等人?她是長孫家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從未受過這般對待,說是和離,在她眼裏卻與被休無異。

她怒不可遏地出去找山宗,直到山家大門口,未見到人,卻見送她的車馬都已備好,甚至還守著一隊形容整肅的兵。

侍從追出來,又拜:“夫……貴女不必再找,郎君已經離開山家,今後都不會再回了。”

神容冷冷看著他,又看向那隊冷漠的兵,銀牙緊咬……

當天她就不顧山家上下的挽留勸阻,頭也不回地返回了長安。

長孫家齊齊驚動,她哥哥長孫信跑得最快,趕在所有人之前一把拉住她問出疑惑:“如何會出這事!你夫君呢?”

神容袖中手指緊緊攥著那和離書,昂起頭,理直氣壯答:“什麽夫君,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