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頁)

山宗擡眼看去,神容帶著東來快步而至。

她一路目不斜視,直奔此處,直到看見他從屋內出來,倏然停住。

山宗揮退兵卒,先擡手整衣。

神容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的屋子,開口第一句竟是:“你就住這裏?”

山宗掖上衣襟:“是啊,怎麽?”

神容本一身盛氣而來,此時忽然沒了言語。

她想起了婚後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當時他接了調令正準備離家,她換下嫁衣趕去送行,先看見一大群仆從簇擁著他。

他在眾人當中高俊倜儻地立著,任由專人為他除去婚服,換上甲胄,罩上披風。

旁邊還有一排伺候的下人,有的為他托刀,有的為他奉鞭,萬事不勞他自己。

待他發現她,漆黑的眼朝她身上掃來,都是寶帶吳鉤、傲盡輕侯的清貴樣……

洛陽山氏的嫡長子盛名在外,東西二京中多少世家子弟也遮不住他一人鋒芒。

十七歲立功,十八已領軍,此後被各處調任駐守,屢屢被委以重任,無往不利。

外人都說山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將來必為一方封疆大吏,不是一府大都護,便是一方節度使。

她的父母為她選定他時,還曾滿意地說過:如此天之驕子,方配得上天賦異稟的我兒。

神容嫁給他時,他還是那個傳說中的天之驕子。

可如今,他在這邊關鎮守,只做了一州的團練使,住的最多的是這樣一間普通到粗陋的屋舍,不再由人伺候,似早已習慣。

她漸漸回神,記得很清楚,他會成這樣,是因為離開了山家,為了與她一刀兩斷。

他就如此厭棄她,為了與她和離,不惜拋下所有。

難怪今日寧可罔顧刺史之命,也絕不露面。

神容心頭某處如有芒刺,面容艷艷,眼神疏淡:“我來是提醒你,與趙刺史說的是叫你去。”

山宗早料到了,覺得她這是在拿刺史壓他,似笑非笑:“我事務繁忙,無暇分身。刺史是民政之首,我為軍政之首,他管不到我頭上。”

所以本來叫她去改口,還算是給她顏面了。

神容心潮翻湧:“要麽你來,要麽就一個也別來,我不稀罕。”

說罷轉身就走。

當初他要和離她不稀罕,現在也照舊不稀罕。

山宗整好胡服,閑閑站著,看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心想這不是挺好。已經斷了的人就該斷得徹底,他不想再有什麽牽扯。

但轉眼他就發現了正要走的東來。

“慢著,”他問:“就你一個人跟她來的?”

東來止步說是,古怪地看他一眼,又快步去追人。

山宗再去看神容背影,沉了眉眼。她膽子不小,只帶一個人就敢出城入山,把這裏當什麽地方了?

“十一!”他不耐地轉身,去取刀:“帶隊人過來!”

……

神容在軍所大門外上了馬,正要走,胡十一領著隊兵卒追了出來。

她自馬上瞥了一眼:“幹什麽?我可沒找除他以外的人。”

胡十一只恨自己是個烏鴉嘴,就不該說羨慕張威!這下好,自己也要來伺候她了。

他幹脆嘴一閉,退開去。

他身後,山宗提刀跨馬,自軍所大門而出。

“貴人來了這裏一趟,就這麽入山,若遇險,軍所脫不了幹系。”他行至神容跟前,高頭大馬上身挺背直,比她高出一截:“送你入山。”

原來如此。

神容斜睨著他,心裏反復咀嚼了兩遍那聲“貴人”,扭頭輕一拍馬,搶先上路:“送佛要送到西,送一半,我還是不稀罕。”

山宗由著她行出一截才慢悠悠跟上,好笑地想:挺會得寸進尺。

一路無話。

只有東來緊隨神容左右,後面的人馬幾乎一直只是不疾不徐地跟著。

神容沒有回頭看過一眼,哪怕有時眼角余光都能掃到那男人的衣角,也刻意直視前方。

日上三竿,順利進山。

神容毫無停頓,直奔目的地。

又看見那座“土山”時,她下了馬背,對東來說:“去看看我哥哥到了沒有,叫他就在那山下與我碰頭。”

東來看一眼山宗,確定她安全才領命而去。

這頭山宗擡手,朝胡十一比劃了個手勢。

這是他們軍所暗號。後者領命,帶人往周圍散開,先去巡一遍。

他一躍下馬,轉頭見神容已往前去了。

神容是要直接去“土山”。

也不指望那人會真過來護她,倒不如走自己的。

哪知沒多遠,眼前赫然多出一道泥潭。

目測得有三丈多寬,卻不知多深,看似沼澤卻不是天生的,當中還有些石塊露著,勉強可做路徑。

她伸出只腳踩了踩,覺得硬實,放心踏上,打算穿過去。

“你做什麽呢?”

神容一擡頭,山宗在對面好整以暇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