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披頭散發的關外敵賊們砍開鎖鐐,四處沖殺獄卒。

鮮血慘嚎刺激著其他重犯,惡膽一壯,罪心復起,遊行隊伍瞬間擴大。

仿佛這樣就能有機會脫離這無間煉獄時,就聽到了這森冷的一句。

動手的留頭。慣常軍令,鬧事者格殺勿論。

山宗一直沒停,人過刀落,見亂即殺,毫不留情。

混亂廝殺的局面像被撕開了一角,那一角在他腳下延伸,刀影揮掠,過處無人站立。

渾水摸魚的重犯裏有人看到他出現就起了退縮之心,但手裏刀沾了血,迎頭對上那黑衣人影,喉上已寒,直直倒地。

活著的兩股戰戰,冷汗涔涔,幹脆豁出去沖殺而上,迎接他們的是他身後緊隨而來的軍所兵戈。

胡十一率人跟隨在後,隊伍應命散開,沒有只言片語,只有手起刀落。

“團練使饒命!”終於有人忍不住丟刀求饒,也戛然而斷。

軍所兵卒練兵千日,一句軍令就各司其職。行兵如陣,遊走在四角,偌大的空地上像被悶上了一層罩子,再混亂的局面也狠不過一刀斃命。

山宗根本不給任何喘息之機,制亂狠絕,以暴制暴。

神容被擋在後方看著那幕,呼吸微窒,第一次見他這般模樣。

東來察覺不對,回頭看她。

她輕輕說:“先離開。”

大股獄卒自通道內湧來,剛在一旁的趙進鐮在退避中已被獄卒隔散,難以顧及到他們。

甚至有重犯還在往他那裏沖,或許是想挾持刺史做本,卻又被軍所的刀口逼退。看架勢也會有犯人往他們這裏來。

東來毫不遲疑地抽刀,護送神容往外。

神容邊走邊又攏著披風回看一眼,山宗雷霆鎮壓,眼裏只有暴徒。

殺紅了眼的犯人不斷沖向他,又接連倒下,他也只不過是被劃開了一只護臂衣袖,松散了袖口,連發絲都沒亂,手中直刀早已血浸刀柄。

又是一人朝他砍去,他回身一刀,繼而驀地一把扯下那只礙事的衣袖,連帶中衣衣袖也撕去,纏住刀柄,露出整條右臂,肌理賁張,青黑盤繞,赫然滿臂刺青……

“少主小心。”東來低低提醒一句,護著她退入墻側暗影。

神容回過頭,仍心如擂鼓。

被破開的大門還在前方百步之外,門口的火壇被馬蹄踏翻,傾覆而滅,一片昏暗,只能隱約看見外面好像有持刀把門的軍所兵卒。

對面邊角裏忽閃過幢幢人影,那裏不知何時倒了兩個獄卒,神容再側頭時看到那群披頭散發的敵賊仍在沖殺,負隅頑抗。

他們忽然發難,必然早有預謀,她忽然想起先前那若有若無看她的視線。

“能否殿後?”她看一眼東來。

東來訓練有素,迅速應對:“能,請少主先行。”

神容一手始終緊緊護在懷間,一手解開披風:“千萬小心。”

廝殺聲中,她循墻疾走,往大門而去時,對面果然有人影沖了出來。

……

火光映著刀影,場中漸漸沉寂,殘風卷入,吹開四周的血腥氣。

最後一個披頭散發的敵賊被一刀斷命,只剩下沒來得及□□和不敢□□的犯人們蹲在一起,哆嗦不止。

山宗立在場中,腳邊是滴答淋漓的刀尖瀝血聲。

他一手撩起衣擺,擦了刀身血跡,掃視一圈,如看困獸:“清場。”

兵卒散開,清查是否有余孽藏匿。

獄卒們無聲上前清理屍體,僅剩下的犯人們被連拖帶拽地帶回牢房。

趙進鐮被獄卒們擋在空地邊角的一處壇火邊,身前是倒了一地的重犯屍首。

雖臉色未定,但身為刺史,他仍要穩定局面,轉眼四顧之際,忽然一聲驚呼:“女郎!”

山宗掀眼。

斜角暗影裏,走出三個披頭散發的身影。

為首的手鐐已砍開,腳鐐卻沒來得及斬斷,無法疾跑,只能一步一沉地邁著遲緩的腳步而來,一手持刀,手裏挾持著披風罩身的女人。

左右都是兵卒,他不近前,散發下露出一雙閃爍不定的眼:“姓山的,放我們走。”

山宗垂刀點地:“費這麽大勁,就為了營救你這樣一個廢物?”

那人是去年落入他手裏的一個契丹小頭目,連名字都不記得了。

如今被大獄削去了幾層皮,早已不成人樣,但至今還撐著,又有人來營救,想必是探到了軍情,送不出去,也要拼殺出去。

“少廢話,老子一定要回去!”那人喘著粗氣,手裏的刀一擡,迫近手裏女人兜帽下的脖子,忽然陰惻惻地笑起來:“聽說這個曾經是你的女人,你屋裏頭的前夫人。”

一旁持刀相向的胡十一正嚴陣以待,聽了這話一愣,甩頭看向山宗。

什麽意思?那被挾持的不是金嬌嬌嗎?金嬌嬌是誰屋裏頭的前夫人?

山宗刀尖離地,冷眼看著他,目光一轉,又看向披風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