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幾日過去,大風又吹了好幾番。

秋陽輾轉,自窗外一直照到桌案上,陽光裏,幾頁信紙正攤開著。

神容端坐案後,剛看完信,拿著筆寫了一番客套話,停下後又看了看信紙。

裴二表哥的信拖了好幾日,直到現在她才終於看了。

紫瑞在旁邊為她研墨,看到她握筆的手背上有一點紅印,問道:“少主的手怎麽了?”

神容聽到這話,翻過手背看了一眼。

她一雙手細白,被山宗抓過後難免就留了這點痕跡,居然好幾日了還未褪掉,不想竟被看見了。

紫瑞不知情,還有點擔心:“莫不是不慎磕到了,可要取藥來?”

“不必,又不疼。”

沒什麽感覺,她記得那男人當時沒用太大力,但就是制著她動不了。

人壞,招也多。她暗暗想完,撫了一下手背,繼續回信。

裴家二郎這封信寫得挺長,卻也沒什麽實際的事。無非是叫她保重身體,好好休養,若有可能,再給他描述一下驪山盛景就最好了。

神容托腮,想嘆氣,驪山山脈地風她倒是了如指掌,但景色還真不曾細看過,她哪次入山是去看風景的,分明都是有事才會去的。

偏偏她哥哥還叫她裝得像點,這要如何裝?她根本就不在驪山。憑空捏造,只怕反而叫人生疑。

她擡頭問紫瑞:“驪山風光你可還記得?”

紫瑞皺著眉回答:“奴婢哪裏注意過那些,都不曾記得有沒有去過了。”

神容幹脆擱下筆,起身走出房門,去廊下把東來喚過來,將同樣的問題又問了他一遍。

東來垂頭站在她跟前,也搖頭。

她擰擰眉,忽聽廣源的聲音冒了出來:“貴人,我倒是知道一些。”

他從東來身後走出來,垂著兩手,邊想邊道:“我記得驪山有一處景致頗佳,尤其是這時節的傍晚,夕陽一照,美不勝收。”

神容見他知道,便問細了點:“哪一處?”

廣源一愣,繼而訕訕地笑:“隔了太久了,那還真不記得了。”

“南片的斷崖上。”

忽來一道聲音,沉沉打斷了幾人。

神容循聲轉頭,前幾天才在她跟前耀武揚威的男人正從廊下走過來,刀夾在臂彎裏,馬靴踏地有聲。

廣源一喜,迎上前去:“郎君來了。”

“嗯。”他停下腳步,看著神容:“那一處在南片的斷崖上,聽到了?”

神容淡淡看他:“你去過?”

山宗笑:“我哪裏沒去過?”

神容一想也就回味過來了,廣源會知道,肯定也是當初在山家時隨他去過。

那裏是皇家權貴才能去的地方。但當初先帝十分倚重他,山家又有地位,據說連山中溫泉的泉眼都賞過給山家用,那種貴族奢侈享受的地方,他會去過一點都不稀奇。

山宗也不近前,隔著幾步說:“大白天的,人在幽州,想著驪山?”

神容微擡下頜:“那又如何,我寫信要用便問了。”

山宗聽了也沒問寫給誰,就只是笑笑。

她忽然看他:“你怎麽來了?”

總不可能是特地來告訴她驪山景致的。

山宗收斂了笑:“我只是經過,來知會你一聲,稍候就去山裏等我。”說完就又轉身走了,腳步很快,看起來的確只是經過。

廣源追去送他了。

神容便想了起來,應該是他那天說的時候到了,他說過到時候要她去山裏等他。

山宗已徹底不見人影。

她回到屋裏,坐去案後,照著他剛才說的寫了幾句,很快就停了筆:“行了,這樣也差不多了,二表哥歷來好說話,敷衍些也沒事,就這麽回信吧。”

一旁紫瑞幫她收信入封,一邊附和:“確實,奴婢就沒見過比裴二郎君更好說話的人了。”

說完屈了個身,出門找人去送信了。

她走了,神容便著手入山,叫東來立即去準備。

也不知山宗這來去匆匆的到底是又去了哪裏,只留了一小支人馬在官舍外面,剛好可以用來負責護送她入山。

神容系上披風出門,帶著東來上路。

從城中一路馳馬而過,出城時,她忽然瞥見一抹熟悉人影,馬速放慢了些。

對方也看到了她,退在道旁向她福了福身。

是趙扶眉,一個人站在城門口,仍然穿著那日初見時的一身素淡襦裙。

“真巧,在這裏遇到了貴人。”她微微笑著說:“我正好送老軍醫返鄉,人剛走。”

神容朝遠處看了一眼,看到了馬車遠去的蹤影。

彼此還算不上熟絡,神容也不知該與她說什麽,便點了個頭,時刻要走,也就沒下馬。

趙扶眉倒沒什麽離別情緒,看起來很豁達的模樣。

她站在馬下,仰頭看神容,忽然又笑起來:“山使先前也是從這道門出去的,貴人這是又要去找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