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黑布揭去的瞬間,那群人就被刀背壓住後頸迫使著跪下——

一群被絞短了頭發,口鼻被黑罩綁住的男人。

大多瘦削,卻並不虛弱,跪在那裏都還梗著脖子,碎發下面露出一雙雙陰駭的眼,口中不時發出一聲一聲沉悶的怪聲。

仿佛是嗜血的猛獸,若非被縛住了口舌,隨時都會沖上來咬斷人的脖子。

神容過往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甚至有點懷疑這樣的還能否算是常人眼裏的人。

尤其是在這山野之間,這群人身上更顯得獸性勃發。

“不用詫異,”山宗說:“這已經是打理過的樣子了。”

所以本來的面目還要更可怖。

神容攥緊馬鞭:“他們怎肯聽你的話打理?”

山宗忽然笑了,聽不出什麽意味:“這一批共有八十四人,我事先進去制住了他們當中的四個,綁在了底牢深處,今日又轉移了地方。那四個成了我的人質,余下的八十個就不得不聽我號令。他們是一體的,當初一同入的底牢,講義氣得很。”

他說得慢條斯理,稀松平常,仿佛幹的不是件虎口拔牙的事,而是如穿葉拂花般閑逸。

卻已激得那群底牢重犯裏的一人猛撲了出來,被兵卒死死按住,只能狠狠瞪著他,露出左眼上一道指長的白疤,拉扯得那只眼都變了形,猙獰異常。

山宗毫不在意,拖著刀走出一步,在他們前面緩步走動:“就算是底牢重犯,也要言而有信,應了命就好好在這裏幹,否則我可以讓你們見天日,也可以讓你們上路。”

這下不止那人,幾乎所有人都死盯著他,但好歹沒有妄動了。

山宗擺下手,轉身走開。

眾兵卒早得了命令,著手將這群人的手鐐鎖鏈放長,為能讓他們苦勞做準備,又在每個人頸上套上掛有代號的木牌。

神容看到此刻,心裏全明白了。

她走去山宗身邊,小聲問:“你說這裏的八十人會聽話,確定麽?”

人都有私心,何況是一群窮兇極惡的重犯,難保不會在見了天日後丟下那四個被扣做人質的同伴脫逃。

“確定。”山宗語氣篤定。

她眼神又將他渾身上下看了一遍,輕聲說:“難怪這般模樣,你這和馴獸有何區別。”

山宗看她:“你是想說我比他們還危險?”

神容心想難道不是?臉上只動了下眼珠:“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說的。”

他低笑:“那你何不離危險遠點?”

神容斜睨過去,他已回頭去查那些人的準備了。

那頭,胡十一挨在張威跟前嘀咕:“我現在才知道頭兒進那底牢是去幹什麽的,他竟這麽幫著金嬌嬌啊。”

張威道:“畢竟做過夫妻,你沒聽過那什麽,一日夫妻百日恩嗎?”

胡十一點頭,正好看到那兩人自一處不知說了什麽又散開,忍不住又道:“你別說,單論模樣,他倆做夫妻真是有點配。”

張威認同:“配,配。”

手鐐放長,腳鐐卻又多加一道,只給允許勞作的自由,想跑難上加難。

山宗擡手揮一下,胡十一和張威停了私下閑扯,馬上各帶人手散開,去周圍各處設好的點布防守衛。

之後會定時輪換人來看守,望薊山周圍如罩鐵桶,密不透風。

山宗轉頭,看向離他幾步之遙的女人:“你若想緩緩再用他們也行。”

神容心想小看她不成?

她已經接受了這批人,沒什麽好緩的,從懷裏取出一張黃麻紙說:“不等,馬上就開。”說著將圖紙交給東來,“拿去給他們認一認門路。”

山宗看著東來將那張黃麻紙展開,露出裏面一幅描畫的山形圖。

蜿蜒曲折的勾勒,清清楚楚,當中標注了礦眼,甚至下鏟處的字眼,眼又看向神容。

那是神容早就在描畫的礦眼位置圖,便是為這一日準備的。

東來拿著那幅圖走去那群人前面,舉起緩緩走動,確保每人都能看到。

那群人已被允許站起來,黑罩還在口上,偶爾的幾聲怪聲,如嘲如笑。

直到山宗手一動,鏗然抽了一截腰邊的刀,又一把按回去。

仿若警告。

長孫家的隨行護衛都已有經驗,神容讓東來帶著人先去按圖定點下鏟,之後苦力再由這群人承擔。

沉重的鎖鏈拖過山石,那群人在剛見到天日沒多久後就開始了首次苦勞。

一隊兵卒拿上鞭子跟著巡視。

東來帶著護衛們在礦眼附近幾十步的地方鑿了一鏟,然後讓開,去定另一處。

那群人被分做幾小股,隔開,用來分鑿各處定下的點。

起先沒有人動,那個之前想撲出來的白疤男人甚至在拿到開山鉆孔用的鐵釬時,還沉沉轉頭看了山宗一眼。

不巧,山宗抱著胳膊早已盯著他。

隨之那白疤男人的旁邊終於走出去個男人,先下了第一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