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趙進鐮站在官署大廳外等候著,時不時看看院中豎著的日晷,又時不時來回走動。

神容這一番涉險叫他始料未及,心已懸了一天一夜,後來聽說山宗也一並下去了,他才稍稍定心。

山宗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在那坑下要護住長孫貴女應當不難,只要盡早挖開將他們救出來就一定會沒事。

還好,終於收到消息說人已出來了。只是人剛回來,也需要時間料理安整,他眼下只能耐心等著。

約莫又等了一刻,官署外有車馬駛到,趙進鐮立即去看,很快就見到了長孫家的侍女和那少年護衛一左一右來了。

紫瑞和東來先在前引路,到了廊下又停住退後,讓神容走前。

神容梳洗休整了一番,此時更了衣描過妝,看起來與平日已無兩樣。

趙進鐮又松口氣,這幾日可真是提心吊膽夠了,上前兩步道:“女郎總算無事,聽府上侍衛說你一定能出來,果然不假。”他不知東來如此篤定的緣由,只當是吉人自有天相。

神容點頭,沒有多說,開門見山道:“我聽聞工部官員已到了。”

趙進鐮在此等她正是為了這個,馬上請她進去:“已等候女郎多時了。”

神容進了廳中,裏面果然坐了一行人,各個身著圓領[袍的官服,頭戴襆帽,腳穿烏皮**靴,齊齊整整的京官模樣。

正中座上的是個花白胡須的老者,官帽下一張臉面貌肅正,看起來精神奕奕,毫無長途跋涉的倦怠。

一見到神容,他便起了身,笑道:“真是虛驚一場,都怪我晚到了,叫趙國公掌上明珠如此涉險。萬幸聽說你已脫險,否則我便要拖著這身老骨頭親自去破山尋人了。”

神容見到他頗為意外,立即便要屈膝見禮:“劉世伯竟親自到了。”

來的是工部劉尚書,誰也沒想到工部首官竟然親自來了這邊關。

劉尚書虛扶一把免了,滿臉和顏悅色:“我與趙國公交情匪淺,侄女何必如此多禮。此番前來也只不過是為令兄把一把關,他能發現這樣的大礦,已是難得的本事,聖心大悅啊,這裏少不得還是要等他來開的。”

劉尚書算得上是長孫信的半個師父,因為長孫信身上有長孫家的本事,一直頗受他欣賞,明裏暗裏都有將尚書一位交接與他的意思,長孫家是知道的。

神容到現在都沒找到哥哥人影,聽完這番話才有機會問:“那為何家兄不直接來,反倒要請世伯暫來坐鎮?”

劉尚書道:“那你就得回去問他了,他說要等你回去了才能再來幽州。”

神容微怔,隨即又若無其事地點了下頭。

……

軍所裏,胡十一冒冒失失一頭撞進山宗屋裏,就見他正往胡衣外綁縛護腰,肩上濕漉漉地散著發,顯然剛剛洗完一個澡。他往邊上站了站。

山宗看他一眼:“你跑進來幹什麽?”

胡十一看看桌上他那件換下來的中衣,已經松垮的看不出模樣,好像還有破的地方,便知兇險:“我來看看頭兒有沒有受傷,可要給你拿藥來?”

“不用。”山宗已經自己處理過了。

胡十一不太信,既擔心又好奇:“我瞧著那金嬌嬌一點事沒有,頭兒你的衣服卻是一直在她身上披著,哪能一點傷沒有。說起來,這一日一夜,你們到底是怎麽過的啊?”

山宗笑著看他:“怎麽過?你說呢,孤男寡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腹裏,能怎麽過?”

胡十一不可遏制地眼亮了,畢竟這二人以往做過夫妻,他又是親眼瞧著山宗直撲下去救人的,獨處這麽久,又衣裳不整的出來,就叫他頭腦裏多了點旖旎:“難道……”

山宗摁住他後頸就往桌上一磕,磕地他捂頭一聲痛嚎。“說風就是雨,你還來勁了。”

胡十一被磕清醒了,退遠兩步,只能捂著腦門訕笑:“沒有沒有,那時候自然是逃命要緊,能有什麽事。”一邊說一邊嘶一聲。

山宗擡手套護臂。

胡十一見他一擡手又嚇一跳,生怕剛才那樣再來一下,趕緊找個理由溜了:“頭兒你歇著,我去練兵了。”

山宗看他出去了,才接著整衣。

卻又聽見外面剛走出門去的胡十一傳來一聲古怪的“咦”,緊接著又沒聲了。

而後他門外便有兵卒來報:“頭兒,有貴客至。”

山宗頭也不擡地問:“什麽貴客?”

回應他的是門上的幾聲敲門響,不輕不重的幾下,仿佛能聽出來人不疾不徐的擡著手,安然等著的模樣。

兵卒腳步聲遠了點,似已退開。

山宗走過去,一下拉開門。

門外的人手還擡著,剛準備再敲一回,忽然門開了,轉頭朝他看了過來。

是神容。

山宗看一眼左右,門外的兵卒都退出老遠去了,有幾個還在伸頭伸腦的,一對上他掃去的眼神也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