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山宗執著刀, 站在望薊山裏的礦眼坑口。

一群重犯被陸續押了出來, 幽閉了這麽久,頭上全都罩上了黑布,個個手腳被綁, 皆已是頹喪之態,在地上半跪半倒地喘著粗氣, 臟兮兮地看不出人樣。

胡十一在旁稟報:“頭兒, 這麽久了,可算叫這群怪物撐不住了。”

“嗯。”山宗盯著他們, 冷聲說:“那四個還活著, 但會一直在我手裏握著, 給你們一日整休,繼續開礦。”

重犯們似被拔了獠牙,又或許是那四個還活著的話叫他們順服了, 只有喘著粗氣的聲音。

山宗下令:“摘了。”

胡十一揮手, 兵卒們揭去黑布, 他們困獸般的模樣才顯露了個徹底。

未申五最嚴重,倒在地上,如從泥淖中撈出,狼狽地愈發像只野獸, 已經只能用眼睛盯著他,半個字說不出來,怪聲陣陣。

山宗冷眼掃過他,轉身走開。

胡十一在後面跟著他。

他邊走邊說:“守著山裏, 不用跟著我。”

胡十一聽他這話應是有事,便停下了。

山宗直直走出了山外。

一條雜草叢生的野道下橫著道溝壑,幾個身著布衣、額纏布巾的綠林人悄悄等在那裏。

他走到溝壑下,一露面,幾人便面朝他垂首搭手。

“如何?”他聲壓得低低的。

其中一人小聲道:“回山使,最近關外的風聲太緊了,咱們能走動的範圍小了一大圈兒,去不了您說的那個鎮子了,什麽消息也沒能給您帶回來。”

山宗拇指撥著刀柄,想起了送神容離開那天見到的幾個借道而過的綠林人,應當也是受了波及。

“知道了。”

綠林們紛紛低頭:“那咱們就走了。”

“記著規矩。”

“是,咱們至今沒再見過大胡子他們,自然懂得規矩,辦完您的私事就再不露面,只當從未替您走動過。”

山宗擺下手,幾人影子一樣穿過溝壑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他一手伸入胡服衣襟,摸出那塊瘋子給他的皮革。

看了一眼,又收起來,提刀回去。

……

長孫信一路跑也似的騎著快馬入了幽州地界,直到望薊山附近,才放慢速度。

他坐在馬上,理一理被風吹亂的衣袍,往回看,沒再看見山英,也沒看到半個山家軍,總算覺得舒坦多了。

剛要繼續快馬趕去山裏,忽而前路閃出幾個人影冒失地快跑著橫穿過去,一下驚到了左右護衛的馬匹,連帶他的馬也嘶鳴著擡起了蹄。

這一下突然,長孫信險些要被掀下馬背,用力扯住韁繩穩馬,忽而後面來了個人,眼疾手快地也抓了韁繩,用力往下一拽,一手在他背後推了一把,將馬穩了回去。

長孫信轉頭,本要道謝,看清來人,臉卻一僵:“你居然跟來了?”

山英身著男式圓領袍,騎著匹棗紅的馬,松開他的韁繩:“還好跟來了,果然你人帶少了,還是要保一番行程的。”

兩個護衛過來稟報:“郎君,剛才驚馬的是幾個綠林,可要去追?”

長孫信還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山英,皺眉道:“算了。”

山英打量他,瞧他模樣,方才也能穩住那馬,不過他們山家人自幼習武,對這些自然是要更熟練一些,至少也算叫他少受了些驚。

她抱拳:“好了,我走了。”

長孫信正要防著她來一通交好之言呢,忽見她如此幹脆,反而一愣:“你這就輕易走了?”

山英都已調轉了馬頭,聞言勒停:“我已將你送出河東,好生到了幽州,再往前可不行了,若是他日叫我伯父知道,可是要被逐出山家的,是該走了。”

長孫信仍是狐疑:“只是這樣?”

“不然是怎樣?”

他一手攏唇,輕咳一聲,開門見山道:“你如此跟了一路,難道不是有心示好,想要我們長孫家對你們山家改觀?”

山英莫名其妙:“我倒是想啊,可你既不肯被叫舅哥,設宴請你又說沒空,如此不願,我還能如何?”

長孫信一臉古怪:“那你後來又多次請我,是為何意?”

“那不是應當的?”山英道:“你們在我們山家軍駐紮處停留,又日日焦急等待神容,我與山昭自然要以禮相待,好叫你們緩和些。我們倒是也請了那位裴二郎君,但他聽說你不露面便也推辭,如此一回兩回,只得作罷了。”

長孫信竟被她說愣住了。

山英往前看,遠遠看見了幽州軍在望薊山附近巡邏的身影,連忙道:“我真要走了,免得被我大堂哥發現,以為我是來找他的,他也要趕我的。再會了,星離。”

她又抱了下拳,抽馬迅速離去了。

長孫信看著她踏塵遠去的背影,還愣在當場,合著倒成他多想了?

“郎君是否要繼續入山?”一旁的護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