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神容醒來的時候是趴著的, 足足好一會兒, 才睜開了眼。

一縷淡白的朝光透過窗棱照到床前, 她半邊白生生的肩浸在光裏, 上面留著兩個清晰的紅印。

頓時這一夜的情形都回到了眼前。她悄悄往身側瞄去一眼, 沒看見男人的身影,才坐了起來, 一手先撫了下腰, 輕嘶一聲。

“少主起身了?”外面紫瑞的聲音在問。

“不用進來伺候。”神容開口攔住她, 才發現自己聲音都已有些啞, 低低清一下嗓,自己動手穿衣。

穿好中衣,去拿襦裙, 她赤著腳踩到地,身上竟虛軟了一下,扶了下床沿。

腰上又酸又沉,昨夜山宗折騰她許久,仿佛恨不得渾身的力氣都撞上來,不知疲倦一般。

到後來她竟不記得是何時睡去的了。

“少主真不用伺候?”紫瑞小聲問。

“不用。”神容咬牙腹誹了幾句那男人不知輕重, 忍著不適穿好了襦裙。

紫瑞道:“那奴婢去為少主備飯來。”

神容聽見她走了, 回頭看一眼淩亂的床褥,不禁臉上微熱,擡手順一下早就散亂下來的烏發。

這周遭好似到此時都還留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等神容走出房門時,早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那身襦裙還是換掉了,特地穿了疊領的胡衣, 將領口豎了起來,好擋著脖子和頸下胸口上留下的痕跡。

紫瑞跟在後面道:“官舍今日一早就在忙,來了許多人。”

神容隨口嗯一聲,只當還是來養傷的,心不在焉的,沒放在心上,一路也走得緩慢至極。

到了前院,發現官舍大門外似乎有不少兵卒在穿梭奔走,隱約還有不斷前來的馬蹄聲。

庭院一角的門廊下,站著身著官袍的趙進鐮,似乎是剛剛到的,正稍側著身在與人說話。

神容走近了,才看見站在他側面束著胡服的黑烈身影。

山宗從那兒擡起頭來,一眼就看到她身上。

神容撞上他黑沉沉的目光,頓時就停下腳步,眼神閃了一閃,輕輕移開。

余光似乎瞄見山宗勾起了嘴角,一股子邪壞浪蕩氣,她不禁咬唇,忍不住又在心中悄悄罵他是壞種。

趙進鐮已看到她,笑著轉過身來說話:“女郎,真是恭喜了。”

神容這才轉眼看過去:“恭喜?”

“是啊,”趙進鐮指一下身旁的山宗道:“聽崇君說二位已經成婚,我今日是被請來為二位證婚的。”

神容頓時朝山宗看去。

他摸一下嘴,笑意未減:“嗯,我請他來的。”

神容朝後看一眼,難怪紫瑞說一早就在忙,難道是因為這個。

紫瑞正意外著,察覺到她看來,默默垂頭退遠。

趙進鐮看一眼神容,悄然在山宗跟前走近一步,暗自嘆口氣,低聲道:“我自知趙國公府那關是不好過的。”

山宗扯了扯嘴角:“那你還應承下來?”

趙進鐮笑著搖了搖頭:“幽州此番是虎口脫險,既然鎮守住了幽州的英雄要請我來證婚,我自然沒什麽好推辭的,權當舍命陪君子好了。”

山宗嘴角愈發揚起,沖他點頭:“多謝。”

趙進鐮回頭又看一眼神容,摸摸短須,朗聲道:“如今幽州城中事多,不能為二位好生操辦,只得等待來日了。周鎮將的檀州軍還需犒勞,我這便先告辭了。”

說著便先行離去了。

神容看他方才竊竊私語了一陣才走的,往山宗身上瞄去,擡手順了下鬢邊發絲,遮掩了那點不自在:“就這樣全讓你給安排了。”

山宗走近,低笑:“難道真在山裏拜個天地就完了?先請趙進鐮證婚,也不算無名無分,待幽州事了,全境解了戒備,我會再找機會去長安。”

他自己倒是不介意,反正浪蕩慣了,歷來不在意什麽虛禮,但她是長孫家的掌上明珠,沒道理就這樣草草了事,還不想委屈了她。

神容心想都到這一步了,就是不去也得去了。只是沒料到他早計劃著,心裏受用,眼睛都彎了彎,擡頭時口中卻輕淡道:“如何去,你又不能出幽州。”

“總會有辦法。”山宗說。

神容記起來,與他上次說得一樣,口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篤定。

一個兵卒自大門外快步而來,報:“頭兒,能到的都到了。”

“嗯。”山宗看了看神容:“跟我來。”

神容見他直往大門而走,緩步跟了過去。

官舍大門口安安靜靜。

神容提著衣擺緩緩邁出去,一擡頭,卻愣了一下。

門階下居然站滿了人,大多是身著短打胡衣外罩甲胄的裝束,有的還帶著傷,是軍所裏的百夫長,還有這附近巡城的兵卒。

大概是因為他們人數太多,官舍裏一下容納不下,只得站在這大門外,卻也快要一直站去大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