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第3/4頁)

“讓他走!”山上護軍在後面怒喝,整張臉鐵青,眼中卻隱隱泛出紅來:“如此棄妻不孝之人,不配為我山家兒郎!今後誰若敢去找他,便逐出山家!”

楊郡君驚愕地看著丈夫,忘了開口。

等她回頭,眼前已經沒了兒子的身影。

……

山宗拎著刀,策馬往北,直直行去,不曾回頭。

懷裏揣著那份帝王任命書。

唯一從山家帶走的,只有自幼母親給他的那塊崇字白玉墜。

涼風如刀,割人的臉。

一道身影騎著馬追了上來,緊緊跟著:“郎君,我一路追一路找,可算找到你了。”

是廣源,背著包袱。

山宗頭都沒回:“跟著我做什麽?”

“我自幼與郎君一起長大,自然要跟著照顧你。”廣源追著他的馬:“郎君是值得跟的人。”

山宗忽笑一聲:“是麽?”

五萬盧龍軍,他十五入營,十四歲起就開始籌謀物色,每個鐵騎長都是親手所選,有的甚至年紀可以做他的父親。

不知他們在關外還剩多少人,是否還覺得他是值得跟的人。

“人送走了?”他忽然問。

廣源忙回:“送走了,夫……貴人走得特別急,我是追去的,將郎君留給她的東西都送去了,她很生氣,長孫家也氣壞了。”

“嗯。”山宗無所謂地眯著眼,看著遠處蒼黃的天:“那更好,此後就與我這樣的人沒有瓜葛了。”

廣源沒明白,只是遺憾:“貴人其實很好,郎君若真跟她好生過下去,不會覺得沒有情意,也不會覺得勉強的。”

山宗只似笑非笑,始終沒有作聲。

一個高門貴女,裴元嶺說她是長孫家至寶,應當多的是人去求娶,不出兩年就會與他無關了。

反正以後也不會有任何牽扯了。

前方有匹馬停著,馬上坐著臉白眼細的周均,神色陰沉地看著他,似乎早就在這裏等著。

已然身在檀州。

“聖人下旨那一戰失利,此生都不可再提。”周均扯著韁繩,打馬在他身旁繞行半圈,聲音低得只有彼此可聞,嘲諷地看著他。

“所謂的山大郎君如何風光,不過就是個孬種,你可知我的人在那條線上苦戰了多久!”他忽然拔刀。

山宗手中刀赫然出鞘,冷冷隔開他,策馬繼續往前。

又豈會比盧龍軍久。

……

幽州大獄的底牢大門緩緩開啟,幽深黑暗,裏面時而傳出幾聲重犯的嘶號。

八十四人被押至這裏,戴上了沉重的手鐐腳鐐。

“山宗!”駱沖左眼上的疤痕橫著泛紅,頭發被絞短,穿著囚衣,惡狠狠地想沖上來:“你居然把咱們送入大獄!為了你自己脫罪,你連關外弟兄們的死活都不管了!”

山宗持刀而立,一言不發地看著。

看著他想沖上來,又被大隊獄卒拽回去。

“你怎能食言!”龐錄帶著傷扯動鎖鐐,憤怒地看著他:“不是你說一定要帶他們回來的!”

幾十道身影全都帶傷未愈,沒人沖得過嚴密的獄卒,他們的鎖鐐被往裏拖。

“姓山的,是老子瞎了眼!”駱沖一手撐在大門上,幾乎要摳出痕跡,惡狠狠地瞪著他:“老子遲早要殺了你!”

“那就別死,”山宗冷冷說:“留著命來殺我。”

大門轟然關閉。

山宗轉身,往外走。

幽州街頭還混亂,魚龍混雜之處甚多。

他進了一間昏暗的鋪子,坐下:“紋個刺青。”

鋪子裏鉆出一個滿面橫肉的漢子,取出針時一臉瞧不起似的笑:“這位郎君,可別說小的沒提醒您,刺青可不是尋常人紋的,那哪是什麽好人會有的物事,除非是軍中番號,否則便是落大獄的犯人才會刺的。”

山宗扯開衣襟,赤露上身,冷幽幽地笑了笑:“沒錯,我也該下大獄。”

漢子被這話嚇了一跳,再看到他那條結實的右臂上赫然二字的番號,再也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上前:“郎君想紋什麽?”

山宗右臂繃緊:“蛟。”

龍已沉淵,只剩惡蛟。

當夜他袒露著那條鮮血未凈的右臂,一人清剿了藏身城中的綠林賊匪。

次日,他開始組建屯軍所,身上穿上了一身烈黑胡服。

不久,幽州刺史趙進鐮到任。

他當著屯軍所剛剛招募而至的第一批兵,宣讀了自己的任命書。

永鎮幽州,不出幽州。

他的身邊多了新的人,胡十一、張威,雷大……

他們隨著他遇亂即殺,徹底平定了幽州。

後來,整整多了兩萬幽州軍。

他留下了一群綠林人的性命,讓他們對自己俯首帖耳。

讓他們充當自己的耳目,一次次出關。

始終沒有消息。

直到兩年後的某個冬日,趙進鐮在他面前無意間提起:“崇君,你可知聖人……不,如今該稱先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