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燭殘天明。

神容睜開眼, 眼裏是山宗清晰的下頜。

她幾乎是半邊身子伏在他身上的,彼此坦誠相貼, 稍微一動都能感受到男人堅實的身軀,彼此的腿都還纏在一起, 她的臉擱在臉側,一只手搭在他心窩。

神容悄悄看他睡著的模樣, 臉對著他高挺的鼻梁, 只要接近一點就能碰到他鼻尖, 他此時輕閉著眼時出奇的安寧,可不像昨夜, 折騰起來沒完。

到此時,薄汗剛消,緊貼處仍熱。

她伸出手指,不由自主想去撫摸他的嘴角,又怕弄醒他,手指在他唇邊停住, 虛勾一下,輕輕起身去拾自己的衣裳, 才察覺自己居然在笑,差點連自己都沒意識到。

“少主。”外面傳來紫瑞放輕喚她的聲音。

神容披上外衫, 輕輕走去門口,開門出去:“有事?”

紫瑞垂著頭在門邊道:“楊郡君一早就派人來問,是否要多留幾日,她好似很不舍。”

神容昨日聽了楊郡君那番話就知道她不舍, 想了想說:“反正日子還長,往後再回來的時候多的是,叫她不必傷懷,便這麽回話吧。”

紫瑞領了話去了。

神容回到房中,掩上門,坐去鏡前時,透過銅鏡往床上看了一眼,沒看見床上躺著的男人,陡然腰上一緊,身後一只手箍了上來,男人剛穿上中衣的胸膛已經貼住她。

“你剛回了我母親什麽?”

神容透過銅鏡看見他揚著的薄唇,他只聲音微啞,眼裏清亮,顯然早就醒了。

“你肯定都聽到了,”她說:“日子還長,往後再來啊。”

山宗故意問:“日子還長是多長?”

神容與他鏡中的眼對視,緩緩在他懷裏轉過身,一手勾住他脖子,輕聲說:“你來定好了。”

山宗看著她的眼神漸漸幽暗,深沉如海,胸膛裏的那顆心似乎也被她勾緊了:“真的?”

她曾對他說,少得意,要如何才算注定落在他掌心一生一世,全憑她來定。

他當時笑著說她可能有朝一日也會對他低頭。

現在她說讓他來定。

“嗯,你定。”神容說。

你來定,以後你在多久,就有多長。

……

山家大門口,一大群人站著,山家的熱鬧似乎直到此時才算完全退去。

昨天喧鬧到大半夜,山英到這會兒才走出門來,看了看周圍,發現山家與她一樣的小輩們幾乎都在了。

她走去山昭跟前問:“長孫星離呢?”

山昭身著錦袍,少年眉眼秀俊,只不過等著送行大哥嫂嫂,頗有些感傷,聽到她問話,才想起還有長孫信在,吸了吸鼻子,看了一圈,沒看到人,回道:“昨日不是堂姊與他坐得近嗎,舅哥在哪裏應該問你才是啊。”

山英認真回想了一下,昨晚她在宴席間與長孫信相鄰而坐,的確很近,期間勸了他好幾杯酒,本以為他那端著架子的模樣是不會喝的,哪知他也沒拒絕,都喝了。

後來她又去找大堂哥敬酒,不想他早就走了,只留了個胡十一在擋酒,那群鐵騎長看著彪悍,她也沒招惹,只好去與別人喝,喝來喝去就喝多了。

再後來是何時離開那宴席廳中的,都沒什麽印象了。

想起來還有些額角疼,山英揉了揉額,搖頭:“我不記得了,早知就少喝點了,本還想去鬧一下神容呢。”

山昭小聲道:“你敢去鬧嫂嫂,是不怕大哥了不成?”

山英一想她大堂哥昨晚走那麽早,肯定是先回屋找神容去了,有些後怕地點頭:“有道理,還好沒去。”

山昭忽然伸手指了指:“喏,舅哥這不是來了嗎?”

山英轉身往後瞧,果然長孫信從門裏出來了,身上一絲不苟地穿著月白的圓領袍,發上束冠,依舊是滿身的君子風姿,卻跟山英方才的動作一樣,一邊走一邊在揉額頭,眉頭鎖著。

“星離。”山英走過去。

長孫信擡頭看到她,眼神竟閃躲了一下,往一旁站著的山家人身上看去,還好都是平輩中人,大多不熟,輕咳一聲。

“你這是怎麽了?”山英挺關切地看著他:“瞧著好像是昨晚喝多了。”

長孫信打量她兩眼,又看看左右,低低反問:“難道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麽?”

“昨晚你喝得可比我多得多了,我後來還送了你一程來著,路上我與你說了些事……”

“那就難怪了。”山英明白了:“難怪我不清楚後面是如何走的了,難得高興,我昨晚確實喝得多,以往可從沒醉過。”

長孫信又看左右,眉頭皺緊,合著她只在意自己這一回醉了?

“你後面就全忘了?”

山英看看他,誠實地點頭:“忘了,你說了什麽事,要麽再說一回?”

長孫信眉頭一跳,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握拳在嘴邊連咳好幾聲,仿佛是被嗆著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