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幽州正值一年中最冷的時節, 軍所外寒風凜冽,攜沙呼嘯, 卷肆不停。

演武場裏的兵卒們正在操練, 場外, 一個報信的兵剛走。

張威聽完了報信,手裏拿著兩件軍甲, 分別拋給場邊站著的駱沖和龐錄:“頭兒馬上就要到了,帶了信給咱,叫咱都準備著。”

除去半道折返長安的胡十一和薄仲那幾人, 其他鐵騎長早已提前回到了幽州, 今日忽然接到了山宗馬上就要回來的消息。

駱沖伸手接住, 在身上比劃一下, 拽兩下身上緊緊的甲胄,一臉怪笑:“傳信來給老子們幹什麽,有你們這些百夫長不就行了,老子有什麽好準備的。”

龐錄摸了摸那軍甲, 忽然擡起滄桑的眼:“這是作戰軍甲,或許準備的事跟咱們有關。”

駱沖臉上的笑一點點沒了, 連眼上聳動的白疤都定了下來。

軍所大門外忽然馬蹄聲急切,張威轉頭看去, 緊接著就驚喜地喊起來:“頭兒!”

山宗提刀策馬,自大門外直奔而來,一勒馬,身上黑衣肅肅, 肩頭還擔著不知從何處趕路帶回的一層雪屑。

後方幾匹快馬緊跟而至,是薄仲為首的幾個鐵騎長。

一行人剛下馬,軍所外又有車馬聲由遠及近傳來。

趙進鐮身著官袍,趕來了軍所,一入大門,看到山宗情形,撫了下短須道:“看來我來得正巧,剛好你回來,我已接到聖人命令,九州內都多少年沒有過這樣的大動靜了,媯州、易州的鎮將已趕來幽州,定州、恒州、莫州的幾位鎮將也已在路上了。”

山宗點頭:“來得越快越好,我就在這裏等他們。”

趙進鐮追著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趁他們說話,張威也忍不住悄悄過去問薄仲:“咱們這是又要準備開戰了?”

薄仲低聲道:“不一樣,頭兒這是要打回去了。”

張威看了看山宗,很是驚奇。

龐錄和駱沖都已往這裏走近了幾步。

“這麽說,老子們能出關了?”駱沖陰笑著齜了牙。

山宗與趙進鐮說完了話,朝他看了一眼,不輕不重地笑一聲:“當然。”

屯軍所內開始騰空布置,大門被兵卒往兩邊拉到底,大開迎兵。

趙進鐮走後不久,從清早到傍晚,陸續都有別州兵馬到來。

幽州城門在遠處遙遙相望,靜默安然地矗立。

只軍所外塵煙滾滾,各州旗幟招展,迎風披月,兵馬長隊如遊龍。

山宗拎著刀,點了一撥兵馬,自演武場裏走出。

演武場外高墻所圍的空曠院落裏,寒風盤旋中站著幾個將領,皆帶刀攜劍,身著胡裝武服,只因地方不同而式樣略有不同,正在低聲討論著眼下情形,轉眼看到他,紛紛向他抱拳:“山使。”

山宗掃視一圈,是剛趕到的幾州鎮將。

帝王詔令以八百裏加急送至各州,在他趕路返回時,他們就已能點兵妥當,如今離得近的幾州差不多已都到了。

大家都很恭敬客氣,倒不僅僅是因為帝王旨意,實際上處在邊關多載,天高皇帝遠,反而更多還是因為懾於山宗這個上州團練使的手段威名。

當初李肖崮身死後,轄下九州崩裂散亂,幾乎所有鎮將都是新換過的,多的是壓不住下方的。後來是因為有山宗狠戾鎮壓,聲播九州,先穩住了幽州,才總算叫轄下各州陸續安定。

如今帝王允許他行使節度使之權,淩駕眾人之上,無人敢有異議。

這幽州一帶的九州,敢跟他唱反調的大約也就一個檀州鎮將周均,還屢屢占不得好處。

果然,隨即就有一個兵近前來報:“頭兒,附近幾州鎮將皆已到了,除了檀州周鎮將。”

山宗似乎也不意外:“請先到的都來堂中。”

那兵去傳話請人時,軍所外恰有齊整的兵馬行進聲傳來。

山宗停步。

檀州軍此時才終於來了。

周均騎著馬領先入了軍所大門,按著腰上的寬刀下馬後,沉著張白臉走過來,細長的眼早已看著這頭:“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再重啟那一戰。”

山宗說:“這回你可以正大光明說了。”

周均想起了過往那道密旨,多年來不能提及的那場戰事,臉色不好,涼颼颼地道:“不知你用了什麽法子叫聖人讓你行使節度使之權,這回最好不要叫人失望,否則我倒情願抗旨不來這趟。”

山宗似笑非笑:“你若是不服,還不如像以往那樣想想自己能否拿到頭功。”說完直接轉頭往軍所正堂走。

胡十一當日打著馬趕回軍所裏時,軍所外還陸續有離得遠的幾州兵馬隊伍趕來。

他松了馬,急匆匆往裏走,看到各州鎮將從正堂裏出來,似乎是剛議完一番事,停下來等了等,等到了最後出來的山宗。

不等他上前,山宗已經大步朝他走了過來:“告訴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