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淩晨三點時,我從床上跳了起來,胸膛裏的心臟急速亂跳。我一把拉開落地窗,攝氏二十六度的熱氣和百分之九十的濕度迎面撲來。我跌跌撞撞走到陽台上,吸了一口氣,感覺像是吸了一口冰冷的布丁。我的睡衣黏在胸口上,我抓住陽台的欄杆,試著想讓混亂的心跳穩定下來,我心臟病發作了,不能呼吸!天啊,救救我。

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的節目已播出六天了,從那一天開始,我每晚都無法一覺到天亮。都是費歐娜,還有那些可惡的石頭!我脫下我的武裝,並沒有得到她說會有的那種接納,我反而被排除在外了。麥可不要我,觀眾不要我,就連老板們也不要我了。

我希望能回到一周前的人生,我知道那並不完美,但也比這塊充滿不確定的孤寂之地要好得多。我發覺,我不肯接受現實。在幻想中,麥可打電話(更好的是,出現在我家門口)來道歉。告訴我他錯了、他尊重我的決定,要把過去的事情說出來。或者,在我內心深處絕不能和他人分享的幻想裏,他會告訴我,他真的有考慮過結婚的事,他愛我,要跟我結婚。

但我想起來,我把房子給燒了。

我想到桃樂絲,我把她的人生搞得一團亂。可惡的爛石頭!

我想也不想,就飛奔進了公寓,抓起手機,我在書桌抽屜裏亂翻,找到那張名片。

輸入號碼的時候,我的手在發抖,我已經不在乎現在已經半夜了。她的豪華旅途還沒結束,斂了幾百萬。

這是費歐娜·諾爾斯的語音信箱,請留言。

累積已久的怒氣和傷心一股腦發泄了出來,我又回到布盧姆菲爾德中學,變回那時年輕的自己。但這次不一樣了,我要說出來。我抓緊電話,指甲深陷在掌心之中。

“我是漢娜·法爾。費歐娜,我很好奇,你真的相信這些石頭的力量嗎?因為我覺得那都是廢話。我丟了工作、男朋友,以及我的粉絲,而我的好朋友也失去她一輩子的密友。你還在那裏宣傳什麽寬恕的循環,好像有什麽魔力,可以消除我們的罪過與傷痛,那全是放屁。你不明白,有時候,光說‘對不起’還不夠。”我把手機抓得好緊,像是知道我又要燒毀另一棟房子一樣。“中學的時候,你是怎麽對待我的?你傷害的不只是我。”

我閉上眼睛。“你毀了我的家。”

她不會明白我到底在說些什麽,但這是真的,費歐娜·諾爾斯奪走了我的世界。第二次了。

我躺在鑄鐵椅上盯著天空,直到東方出現第一抹紅暈,我才拿起電話,打給我母親。

“早安啊,親愛的。”

我的喉嚨卡了一下,現在跟她講話我都會這樣。“媽,還好嗎?”

“我不是跟你說過,鮑伯感冒了嗎?他一直好不了,但是他精神還不錯。昨天他在老人院表現得還好,晚上吃了一整根熱狗。”

“那就太好了。”我默默罵了自己一句,我不想給她不切實際的希望。他的感冒或許會好,但他的智力只會越來越退化。

“你呢?好一點了嗎?”

我閉上眼睛。“沒有,我昨天晚上打電話給費歐娜·諾爾斯,我對著她的語音信箱亂吼亂叫的,現在我覺得自己好糟糕。”

“你太心煩了,才會這麽失態。”

“你知道的,我也很難過,我以為我終於展現真我了,但我還是覺得失望。”

“噢,親愛的,回去工作就會感覺好一點。我覺得WNO之後會叫你去上班的,那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對啊,麥可也會離開政界、跟我結婚,還和我生一打小孩。我嘆氣,我想起來了,她總是會這樣,一直想保持積極正面的態度。“謝了,媽。不過不可能的。我跟你說過了,他們講好聽一點,就是休假,但其實我是被解雇了。”

“在你找到新工作前,還需要錢嗎?我可以——”

“不用,絕對不用,謝謝你。”我的胸口被內疚塞得滿滿的。我母親,一個清潔女工,說要給我錢用。她不知道的是,就算我十年沒工作,我也有足夠的錢,這都要感謝父親給我的遺產……還有多年前他精明的離婚協議,沒有留一分錢給他的前妻。

“我要你記住,”她說,“如果情況不好,你還有一個家可以回。”

家,是她的家,她提議的口氣很溫柔,好像在邀男生出去,生怕他拒絕。我捏了捏鼻梁,點點頭。

“媽,謝謝你。”

“我很希望你能回來住,”她說,“但我知道你不太喜歡這裏。”

我在腦海中描繪她的模樣,站在光潔的廚房裏,周圍是手工打造的橡木櫥櫃。在隔壁的房間裏,鮑伯就坐在躺椅上玩拼圖,空氣中會飄著木頭、檸檬清潔劑和早餐咖啡的味道。她可能正站在廚房的窗戶前,看著浮在湖水上的兩只鵝,或許她看到隔壁的特蕾西正在曬衣繩上晾著床單。她們會互相揮手,稍後特蕾西會帶著嬰兒過來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