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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沒有見到莉拉,卻意外地見到了她的丈夫。

早上我意志消沉地到了學校,天氣很熱,我沒有學習,前一天晚上也基本沒睡著,在學校裏簡直度日如年。我在學校下面找尼諾,想和他一起走上樓梯,交流幾句,但我沒看見他。或許他和女朋友在城裏閑逛,或許他在某個早晨開放的電影院裏,在黑暗中親吻她,又或許他們在卡波迪蒙蒂的樹林裏做男女間的那些事——這幾個月以來我和安東尼奧做過的事。

第一節課是化學課,我被老師提問了,我回答得亂七八糟,誰知道老師給我了多少分!但我來不及彌補了,我有可能要在九月參加補考。我在走廊裏遇到了加利亞尼老師,她心平氣和地對我說了一段話,中心意思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格雷科?你為什麽不好好學習了?我不知道說什麽,只能說:老師,我在學習,我在很努力地學習,我向您發誓。她聽我說了一會兒,突然丟下我走進了教工辦公室。

我在廁所裏哭了很久,為自己的時運不濟痛哭,我已經一無所有,不再擁有優異的成績。我一直想離開安東尼奧,最後卻是他離開了我,而我已經開始想念他了。莉拉自從變成卡拉奇太太之後,越來越像另一個人。我頭很疼,就走路回家了,在路上我一直想著她,覺得她利用了我——是的,利用了我——去勾引索拉拉兄弟,報復她丈夫,然後她向我展示那個受傷男人的悲慘狀況。一路上我都在問自己:她是不是真的變成那副樣子了?這樣的話,她就和吉耀拉就沒什麽差別了。

我回到家裏,迎接我的是一個驚喜,我母親沒有罵我。因為我平時回家晚了,她總會罵我,懷疑我去見了安東尼奧,或者忽略了繁雜家務中的某一項。我母親沒有像平常那樣罵我,她板著臉,平靜地告訴我:

“斯特凡諾問我,今天下午你能不能陪他去一趟雷蒂費洛的裁縫店。”

當時我沒聽明白,疲累和沮喪弄得我頭昏腦漲。斯特凡諾?斯特凡諾·卡拉奇?他想讓我陪他去雷蒂費洛?

“為什麽他不和他妻子一起去?”我父親在另一個房間裏開玩笑問。我父親名義上生著病,但實際上在忙於販賣東西,都是一些說不清楚的東西。“他們倆在一起怎麽打發時間?打牌嗎?”

我母親做了一個厭煩的手勢,她說莉拉可能有事兒,說我們要對卡拉奇一家熱情一些,還說有的人永遠都不知足。事實上我父親十分高興:和肉食店老板搞好關系,意味著可以賒欠食物,可以延期付款。他之前只是在說笑,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含沙射影,暗示斯特凡諾在性事上的懈怠。有時在吃飯的時候,他會問:“卡拉奇做什麽呢,他只喜歡看電視嗎?”然後他自己笑起來了,很容易推測,他的意思是,為什麽他們倆還沒有孩子?斯特凡諾到底行不行?在這個方面我母親心有靈犀,就嚴肅地說:“還早呢,讓他們慢慢來吧,還能指望什麽呢。”事實上,在談論這件事情,也就是卡拉奇到底行不行的問題上,她比我父親更加享受,她覺得盡管他們家有錢,又能怎麽樣呢。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他們在等我吃飯。我父親坐了下來,笑容狡黠,繼續跟我母親開玩笑:

“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抱歉,今晚上我累了,我們打牌吧?’”

“是啊,因為你不是個正經人。”

“你希望我變成一個正經人嗎?”

“正經一點就好,別太誇張了。”

“那麽今晚上我就做一個正經人,像斯特凡諾一樣。”

“我跟你說了,別太誇張。”

我特別討厭他們這樣一唱一和,他們這麽說著,好像確信我和弟弟妹妹們都聽不懂,或者他們肯定我們能理解其中的深意,但他們覺得這是一種正確的方式,可以教會我們如何做男人和女人。

我被自己的那些問題弄得很崩潰,我想大喊大叫,想把盤子扔出窗外,想逃之夭夭,再也不用見到我的家人,不用看見天花板潮濕的角落、剝落掉漆的墻壁、食物的味道和所有的一切。失去安東尼奧是多麽愚蠢的一件事!我早已追悔莫及,我希望他能原諒我。如果我要在九月補考,我告訴自己我不會去參加補考,如果考不及格,我就和他結婚。然後,莉拉出現在我的腦海裏,她現在成了什麽樣子了呀,和索拉拉兄弟說話,她用的是什麽語氣,她心裏想的是什麽,屈辱和痛苦的生活讓她變得多糟糕啊!我整個下午都在胡思亂想,腦袋裏都是這些支離破碎的想法。斯特凡諾的請求讓我很焦慮,我怎麽才能通知我的朋友呢,她丈夫想讓我做什麽呢。在新房子浴缸裏泡過的澡、化學課、哲學家恩培多克勒,上學還有退學,最後我心如死灰,無法逃脫。是的,我和莉拉永遠都成不了那個在學校外面等尼諾的女孩,我們倆都缺少某種難以描述但至關重要的東西,即使遠遠看到她,也能從她身上看出來的一種東西,那種氣質,要麽有,要麽沒有,靠學習拉丁文、希臘語或者哲學是不能獲得的,甚至賣香腸和鞋子賺錢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