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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還是去找了莉拉,和她談。她笑了起來,說如果我發誓我不生她的氣,她就去看醫生。

“好吧。”

“你發誓。”

“我發誓。”

“你要以你幾個弟弟的性命發誓,或者以埃莉莎的性命發誓。”我說她去不去看醫生,對我來說無關緊要,她想去就去,不去也行,她變得很嚴肅。

“那你是不想發誓啦。”

“不想。”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垂下眼睛說:

“好吧,我錯了。”

我做了一個很不耐煩的表情說:

“你去看醫生,然後告訴我結果。”

“你不陪我去嗎?”

“假如我不去書店上班,就會被開除的。”

“我可以雇你啊。”她用譏誚的語氣對我說。

“你去看醫生吧,莉拉。”

她是在瑪麗亞、農齊亞和皮諾奇婭的陪伴下去看醫生的,在醫生檢查的時候她們三個都在場。莉拉非常聽話,順從,她從來都沒有接受過這種檢查,整個過程她都緊閉著嘴唇,眼睛瞪得很大。當那個大夫——城區婦產科醫生推薦的一個年老的醫生,用一些非常高深的話說一切都正常,她母親和婆婆都轉憂為喜,只有皮諾奇婭變得很不高興,就問:

“那為什麽她懷不上孩子,即使懷上了也保不住?”

醫生覺察到她的不悅,就皺起眉頭說。

“這位太太還太年輕。”他說,“還需要增強體質。”

增強體質——我不知道醫生是不是用的這種表述,當莉拉告訴我這個結果時,我覺得很震驚。這就意味著盡管莉拉時時刻刻表現得很強悍,但實際上卻非常脆弱。這就意味著她懷不上孩子,或者懷上了也保不住,不是因為她有一種神奇的能力,可以防止自己懷孕,恰恰相反,她是一個孱弱的女人。聽到這些事情,我的憤恨慢慢地消散了。當時我們在院子裏,她跟我講了她在醫生那裏遭受的“酷刑”,她用粗俗的語言描述了醫生以及三個陪伴她去的人的表現,我沒表現出不耐煩,相反,我對她說的充滿興趣。因為我沒看過醫生,更沒有看過婦產科醫生。最後她非常尖刻地總結說:

“他把一個鐵玩意兒伸進了我的身體,撕裂般的疼,我花了一大筆錢,就是為了得到這樣一個結論?我需要增強體質?”

“需要怎麽樣增強體質?”

“我要去海邊遊泳。”

“我不明白。”

“沙灘、陽光和海水。萊農!好像說一個女人如果去海邊,她的體質就能增強,就能生出孩子。”

我們愉快地告別了,我們後來又見面了,總的來說相處還算愉快。

第二天她又出現了,對我很熱情,對她丈夫很不耐煩。斯特凡諾想在托雷安農奇亞塔海邊租一套房子,讓莉拉和農齊亞,還有皮諾奇婭整個七月和八月都待在那裏,皮諾奇婭也想增強體質,雖然她並不需要。他們已經開始考慮如何安排商店的事情。一直到開學之前,阿方索會和吉耀拉一起打理馬爾蒂裏廣場的店鋪,瑪麗亞會替代莉拉在新肉食店工作。莉拉沮喪地對我說:

“如果我和我母親還有皮諾奇婭一起待兩個月,我會自殺的。”

“但你可以遊泳,可以曬太陽。”

“我不喜歡遊泳,也不喜歡曬太陽。”

“如果我能像你一樣去增強體質,我明天去都願意。”

她滿臉好奇地看著我,慢慢說:

“那你就跟我去。”

“我得在邁佐卡農內大街上班。”

她變得興致勃勃,她說她會雇傭我,絕不是開玩笑:“你辭職吧!”她開始給我施壓,“書店老板給你多少,我就給你多少。”她後來一直堅持,說假如我答應去的話,那一切都會變得可以接受,甚至包括皮諾奇婭,她現在挺著大肚子,懷孕已經很明顯了。我很有分寸地拒絕了她的邀請。在那兩個月會發生什麽事情,我都可以想象,在那個海邊的房子裏:她會和農齊亞吵架,會痛哭,在斯特凡諾星期六晚上到那裏時,他們也會吵架,她會和裏諾吵架,因為裏諾會和他妹夫一起過來和皮諾奇婭團聚,尤其是她會和皮諾奇婭吵架,不斷地吵架,無論是小沖突還是大聲嚷嚷,都會罵出非常惡毒難聽的話。

“我不能去!”最後我非常堅定地說,“我母親不會讓我去的。”

她生氣地走了,我們之間的美好時光非常短暫。讓我驚異的是,第二天早上尼諾出現在了書店裏,他臉色蒼白,整個人很消瘦。這些日子,他一門接一門地考試,考了四科。我對大學象牙塔裏發生的事情想入非非,我以為那裏都是些非常優秀的學生,還有充滿智慧的老教授,他們在一起每天談論柏拉圖,談論開普勒。我非常入迷地聽他說話,只是說:“你真厲害啊。”一有說話的機會,我就用很多空泛的話贊美他發表在《南方新聞》上的文章。他表情嚴肅地聽我說話,一直沒有打斷我,最後我不知道再說什麽才能向他證明:我對那篇文章非常了解。他看起來很高興,感嘆說,即使是加利亞尼、阿爾曼多甚至是娜迪雅也沒那麽仔細地讀那篇文章。他開始跟我說他正在構思的關於這個主題的文章,他希望能發表那些文章。我在書店門檻那裏聽他說話,假裝沒聽到書店老板在叫我。書店老板的叫聲越來越大,尼諾嘀咕說,那個混蛋想要什麽?他帶著那種非常無所謂的神情,又繼續待了一會兒,他對我說過幾天他會動身去伊斯基亞島,他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握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手很纖細,皮膚細嫩,他很快把我拉到他跟前,低下頭吻了一下我的嘴唇,非常輕盈。那是一瞬間的事情,他用手指撫摸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後向雷蒂費洛區走去。我站在那裏看著他離開,一直沒有掉過頭去,他走路的樣子,就像一個滿不在乎的軍隊司令,他對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無所畏懼,仿佛整個世界都得向他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