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我們在七月的第二個星期上了伊斯基亞島,斯特凡諾和莉拉,裏諾和皮諾奇婭,農齊亞還有我。兩個男人扛著行李,像兩個古代的英雄出現在陌生的地方,他們非常警惕,讓他們覺得不方便的是他們在這裏沒有汽車,讓他們不高興的是他們不得不早早起床,不得不放棄周末睡懶覺的習慣。他們的妻子都穿得像過節一樣,但都在因為不同的原因生氣:皮諾奇婭生氣是因為裏諾把所有行李都自己扛著,沒有對她表示足夠的關心;莉拉很生氣是因為斯特凡諾假裝知道事情該怎麽辦,路怎麽走,但實際上他什麽都不知道。至於農齊亞呢,她看起來好像覺得自己是多余的,讓其他人覺得礙眼,所以她說話做事非常小心,免得讓幾個年輕人討厭。唯一真正高興的人是我,我的肩上背著一個包,裏面放著我的東西,伊斯基亞島的味道、聲音和顏色馬上讓我很激動,我一下船就感覺幾年前的假期記憶全部向我湧來。

我們幾個人擠上了兩輛機動三輪車,大家都帶著行李,大汗淋漓。那個房子是匆匆忙忙租到的,是肉食店的香腸供貨商——一個伊斯基亞島人幫忙找的,房子位於一條通往古奧托的大路邊上,是一棟簡陋的房子,是那個香腸供應商的表姐的房子。房東是一個非常消瘦的女人,已經六十多歲了,沒有結過婚,她很簡潔也很有效率地接待了我們。斯特凡諾和裏諾拖著行李,走上一道非常窄的樓梯,他們開著玩笑,咒罵著自己的苦差事。房東把我們引入了一個非常晦暗的房間,裏面滿是聖像和小燈。當她打開窗子時,我們看到在大路的另一邊是一片松林,在棕櫚樹和松林的後面是一片海灘。或者說得更準確一些:皮諾奇婭和莉拉的臥室是面朝大海的,她們爭執了一陣子,一個說你的房間大些,另一個說你的才大呢。分給農齊亞的房間頂上有一個小圓窗,基本什麽也看不到。分給我的房間非常非常小,放一張床都困難,對著一個雞圈,還有一片僻靜的小竹林。

那裏什麽吃的東西都沒有。在房東的指點下,我們來到了一個黑黢黢的飯館,裏面除了我們,一個顧客也沒有。我們有些忐忑地坐了下來,但實際上,就連農齊亞也覺得那裏的食物很好吃,她後來甚至想打包一些吃的,準備晚上吃,她可是向來除了自家廚房,對其他地方的食物都持懷疑態度的。吃完之後,斯特凡諾根本沒有要付賬的意思,磨蹭了一段時間之後,裏諾去把錢給了。這時候,我們幾個女孩子都建議去海灘,但兩個男人都不願意去,他們打著哈欠說很累。我們幾個女孩都在堅持,尤其是莉拉,她說:“我們吃得太多了,走一走對我們有好處,沙灘就在下面,媽媽,你能走嗎?”農齊亞和兩個男性想法一致,於是我們大家都回家了。

斯特凡諾和裏諾在房間裏轉了幾圈之後,都很不耐煩,幾乎異口同聲地說他們想睡一會兒。他們笑著,咬了一會兒耳朵,然後又笑了,他們向各自的妻子示意,她們倆很不情願地進了房間。農齊亞和我單獨待了大約兩個小時。我們看了一下廚房的情況,我們覺得廚房挺臟的,農齊亞非常勤快地刷洗起來,她很仔細地把所有東西洗了一遍:盤子、杯子、刀叉和鍋,我也不得不在旁邊幫助她。她讓我記住需要馬上向房東提的要求,說缺一些需要的東西,她說怕自己扭頭就忘了,讓我好好記著,她感嘆地說:“這就是為什麽你在學校學得那麽好。”

那兩對夫妻又一次出現了,先是斯特凡諾和莉拉,然後是裏諾和皮諾奇婭。我又一次建議大家去海邊,但大家都在喝咖啡,開玩笑,聊天,沒人理會。農齊亞開始做飯,皮諾奇婭緊緊貼著裏諾,一會兒讓他聽她肚子的胎音,一會兒小聲說,你明早再走吧,時間就這樣溜走了,大家還是沒能去海邊。最後兩個男人非常著急,他們擔心會錯過最後一趟船,就抱怨說沒有開車來,他們跑去找人把他們拉到海港,沒打招呼就走了,皮諾奇婭的眼淚都冒出來了。

我們幾個女孩子默默把東西從行李裏拿出來,各自收拾著,這時候,農齊亞則在起勁兒地打掃著衛生間。我們確信兩個男人沒有錯過最後一趟船,沒有折返,我們才放下心來,開始開玩笑。整整一個星期,我們除了照顧好自己,不用承擔別的什麽責任。皮諾奇婭說她害怕,“房間裏有一幅聖母畫像,她滿臉痛苦,心上有好幾把匕首,在一盞小燈下面,這些匕首閃閃發光。”她不願意一個人待在房間裏,跑去和莉拉睡了。我把自己關在那個小房間裏,享受著內心的秘密:尼諾在弗裏奧,距離這裏不是很遠,可能明天我就會在沙灘上遇到他。我覺得自己很瘋狂,很冒失,但我很喜歡那種狀態。我的一部分自我對總是循規蹈矩的人感到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