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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假如我的病治不好,我就沒辦法工作。”

“你得了什麽病?”

“害怕。”

他當時的確是這麽說的:害怕。在科爾德農斯,有一天夜裏他在放哨,他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時候,他父親跟他玩的一個遊戲:他父親用一支筆在左手的五個手指上畫上眼睛和嘴,然後他動著這些手指,讓這些手指相互交談,就好像它們是五個小人一樣。那是一個非常好玩的遊戲,他想起這件事,不禁熱淚盈眶。但在那天晚上,在他執勤的時候,他感覺到他父親的手進入到了他的手上,他覺得自己的每個手指都變成了小人,很小很小,但都很完整,這些小人在笑,在唱歌。他害怕起來,他用手瘋狂地拍打崗亭,拍得手都出血了,但他依然覺得那些手指還在唱歌,歡笑,一刻也不停。後來他值完班,去睡覺時才感覺好一些。休息了一下,第二天早上他什麽事兒也沒有了,但他心裏還是很恐懼,擔心手的病會復發。實際上他的病還是復發了,越來越頻繁,他的手指在白天也會唱起歌,笑起來。後來軍隊的人覺得他瘋了,就把他送到了醫生那裏。

“現在我是好了,”他說,“但還有可能復發。”

“告訴我怎麽可以幫你。”

他想了一下,就好像真的在考慮一些可能,最後他低聲說:

“沒人能幫我。”

我馬上明白:安東尼奧對我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我已經完全從他的腦中被清理出去了。那次見面之後,我每個星期天都習慣性地去他的窗下叫他。我們在院子裏散步,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直到他說他累了,我們就各自回家。有時候梅麗娜也下樓,化著濃妝,我和安東尼奧還有他母親會一起走一圈。有時候艾達也下來,我們會走得遠一些,但通常都是我們三個在說話,安東尼奧默不作聲,後來這就成了一個習慣。我還和安東尼奧一起去參加了尼科拉·斯坎諾的葬禮,尼科拉是那個在我們城區賣菜的小販,恩佐的父親,他得了肺炎,忽然就死了,恩佐請假回來的時候,尼科拉已經死了。我和安東尼奧還一起去安慰帕斯卡萊、卡門還有他們的母親朱塞平娜,因為我們得知了帕斯卡萊的父親,就是殺死堂·阿奇勒的那個木匠,因為心臟病發作死在了監獄裏面。當我們得知卡羅·萊絲塔——那個賣肥皂和日用品的商人在他的地下室裏被人打死了,我們也是在一起的。我們談了很長時間,整個城區都在談論這件事情,這些閑話有的是事實,有的是殘酷的想象,有人說他被打死了還不夠,他們還把一個刀片插進了他的鼻子裏。有人說這是一個流竄到這裏的罪犯幹的,那個犯人搶了那天的營業款,殺了人。但後來帕斯卡萊跟我們說,他聽說了另一個版本,他覺得可能性更高:卡羅欠索拉拉的錢,因為他好賭,他借了索拉拉母親的高利貸去還賭債。

“然後呢?”艾達問,她對於男朋友的大膽推論總是有些懷疑。

“他不想給放高利貸的還錢,就被殺了。”

“得了吧,你就知道胡說。”

有可能是帕斯卡萊誇張了,但是首先我們不知道誰殺了卡羅·萊絲塔,其次,出事以後,雖然那個店還是卡羅的妻子和大兒子在經營,但索拉拉用了很少的錢就把那個地下商店,還有裏面的所有貨物買了下來。

“因為他們慷慨。”艾達說。

“因為他們全是惡棍。”帕斯卡萊說。

關於這件事情,我不記得安東尼奧當時是否做了評論。疾病困擾著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帕斯卡萊的話讓他的病情更加嚴重了,他覺得他身體的失調已經延伸到了整個城區,通過那些惡性事件表現出來。

對於我們來說,最可怕的事情發生在那年春天一個溫暖的星期天。那天,我、安東尼奧、帕斯卡萊和艾達在院子裏等著卡門,她上樓去拿毛衣了。過了五分鐘,卡門從窗口探出頭來,對她哥哥喊道:

“帕斯卡萊,我找不見媽媽:家裏的廁所從裏面反鎖了,我叫她,她也不答應。”

帕斯卡萊馬上上樓了,他一步兩個台階,我們跟在後面。跑上樓,我們看到卡門焦急地站在廁所門口,帕斯卡萊正在尷尬地敲門,他很有禮貌地一下一下敲著門,但是沒人回答。安東尼奧這時候指著門,對他的朋友說:“別擔心,我會給你修好的。”他抓住門把手,門把手幾乎被拽了下來。

門開了。

朱塞平娜·佩盧索一直是一個非常勤勞、和藹客氣、很有活力,能面對一切挫折的女人。自從她丈夫被關進監獄之後,她從來都沒有放棄他。我記得在她丈夫被抓,人們說他殺死了堂·阿奇勒時,她竭盡全力地抗爭。四年前的新年夜,她欣然接受了斯特凡諾的邀請,和幾個孩子一起去斯特凡諾家裏慶祝,她很高興幾個家庭能和好。當她女兒在莉拉的幫助下,在新城區的肉食店開始工作時,她也很幸福。但如今,她丈夫死了,很明顯,她厭倦了。短短的幾天,她變得瘦小而蒼白,失去了以往的活力,瘦成了皮包骨。她把洗手間吊燈的鏈子取了下來,用一根晾衣服的鐵絲穿過固定在天花板上的鐵鉤,她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