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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書店時,我心裏緊張極了。看到報告廳裏全是人,我低著頭進去了,我覺得自己要激動得昏過去了。阿黛爾和在場的很多人打招呼,那都是她的朋友和熟人。她坐在第一排,向我投來了鼓勵的目光,她時不時地和一個坐在她身後,和她年齡相仿的太太說話。一直到那時候為止,我只在公共場所發過兩次言,都是在弗朗科的強迫下,聽眾是他的六七個同學,他們都微笑著表示理解。這次的情況完全不同,我要面對四十幾張陌生的面孔,他們都是很高雅、很有文化的人,他們默默地看著我,但目光並不是很友好,大部分人不得不在那裏,是因為看在艾羅塔家人的面子上。我想站起身逃走。

但這時候,儀式開始了。有一個年老的批評家——當時一位很有聲望的大學老師,說了很多關於那本書的好話。他說的話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只想著我要說的話。我肚子疼,我在位子上弓著身子,整個世界都消失在一片混亂之中,我無法在我的內部找到那種恢復秩序的權威。但我還是假裝很自如,輪到我說話時,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只是為了打破沉默,我做了太多手勢,我太過於炫耀自己的文學素養和古典文化知識,最後大廳裏一片沉默。

我面對的這些人是怎麽看待我的呢?坐在我身邊的那個教授怎麽評價我的發言?阿黛爾,在她柔弱的女性外表下面,是不是已經後悔支持我?當我看向她時,我馬上發現我是用祈求的目光在注視著她,渴望她的認可,這一點讓我覺得非常羞怯。這時候,坐在我旁邊的那個教授用手撫摸了一下我的手臂,就好像讓我平靜下來,他讓在場的人提問。很多人都很尷尬地盯著自己的膝蓋、地板。第一個開始說話的人是一個戴著厚眼鏡的男人,年紀比較大,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是誰,但除了我。只是聽到他的聲音,阿黛爾就做了一個很不耐煩的表情。那個男人說了很久出版行業的墮落,說現在出版的東西都是考慮賺錢,而不是文學性;批評家還有報紙副刊也隨波逐流、唯利是圖;最後他才談到我的書,開始用比較嘲諷的語氣,然後他提到了那些比較大膽的描寫,他明顯用了一種帶著敵意的語氣。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泛泛而談,離題萬裏。最後我不說話了,非常窘迫地盯著桌子。那個批評家用微笑和眼神鼓勵著我,我覺得他想讓我繼續說。當他意識到我不願意繼續說時,幹巴巴地問了一句:

“還有問題嗎?”

在大廳的盡頭有人舉起了手。

“請講。”

一個個子非常高的年輕人,頭發很長,有些淩亂,胡子又黑又密,他用一種很鄙視的語氣談到了剛才發言的人,隨口也諷刺了坐在我身邊那位好心的教授。他說,我們生活在一個很褊狹、很封閉的國家裏,人們在任何時候都只會抱怨,但沒人能出頭、能主持大局,重新建構這個國家,讓一切運作起來。最後,他開始贊美我小說中的現代性。我從他的聲音裏認出來,那是尼諾·薩拉托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