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28(第2/4頁)

“啊……”

貞之助不由得感到很不快,好不容易才克制著沒讓表情垮下來。貞之助最不滿的是,今天幸子忍受著疾病的折磨,多少冒著點危險來的,昨天就已經和陣場夫人說清楚了,剛才又一再暗示。陣場夫婦明明知道,卻一句慰問和同情的話也沒說。當然,也許是她圖吉利,故意不提這件事,但也不妨暗地表示一下憐恤幸子的心情,他們夫婦真是太麻木不仁了。可是,貞之助轉而一想,以上這些都是站在自己立場上的想法,而陣場夫婦也許在想,就是你們一再延期才拖延到今天,幸子既然來了,做出那麽一點犧牲也是應當的。貞之助又想到,何況這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幸子的妹妹,陣場夫婦只是好心幫忙,在他們看來,姐姐為了陪妹妹相親忍受一點痛苦又何妨?怎麽還要叫人家感恩,豈非本末倒置?貞之助又想,這也許是自己的偏見,這對夫婦的想法和井谷一樣,認為他們是在幫我們的忙,為遲遲未嫁而陷入困境的妹妹做媒。正因為他們有這種想法,才覺得只有他們才有權要求人家感恩。貞之助又想,據幸子說,陣場在濱田丈吉任總經理的關西電車公司當電力課長。他為了效忠經理,一心逢迎野村而做得太過分,不知不覺便把其他的事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這種解釋也許最為中肯。讓野村和雪子同坐一輛車,是陣場夫人為了討好野村而想出來的點子,還是野村授意的尚不得而知。但無論怎樣,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卻有點不合常情,貞之助感到自己被愚弄了。

“您認為怎樣呢?如果雪子小姐不反對的話……”

“啊,雪子那樣性格的人,是不會說反對的。不過,只要事情談得順利,那種機會今後一定有很多……”

“是的,是的。”陣場夫人這麽說著,漸漸看出了貞之助的臉色,皺著鼻子苦笑了一下。

“……還有,如果讓他倆坐一輛車,雪子會更害羞,更少開口了,結果反而不好。”

“啊,是那樣……不,我只是一時想到的,就說給您聽聽而已。那麽……”

但是,令貞之助大動肝火的還不止如此。聽說北京樓位於鐵道省營電車線的元町車站旁邊山上的高坡上,貞之助一再叮問汽車能不能開上去,他們回答“沒事兒,不用擔心”。車開到那裏時,確實能停在門前的大路上。這是沿著從元町至神戶站的高架鐵路北側的一條大路,從大路到飯店大門口,還得上幾級很陡的石階,從大門口上二樓,又要上樓梯。幸子由貞之助攙扶著,在後面慢吞吞地走著,好不容易才挪到二樓。這時,早已上來的野村,正站在走廊上眺望大海,對幸子的困苦視而不見,興高采烈地問:

“怎麽樣?蒔岡先生,這裏的景致相當不錯吧?”

和他並肩站著的陣場也隨聲附和說:“真的不錯,您可真找了個好地方呢!從這裏俯視港町,感到像是到了長崎似的,有一些異國情調。”

“對,對,的確有長崎的情調。”

“我常去南京町的中國餐館,可不知道在神戶還有這麽一家館子。”

“這裏離縣府很近,我們經常上這兒來,菜也還相當好吃。”

“啊,是這樣的……提到異國情調,這棟房子有點兒像中國港口城市的那種建築式樣,非常別致。中國人開的中國餐館,往往有煞風景的地方,但是,這種欄杆和欄杆之間的雕刻、室內的裝飾,還是很有特色,有些趣味。”

“港口裏像是停了一艘軍艦呢!”幸子也無奈打起精神應酬著說,“那是哪國的軍艦呢?”

這時,到樓下賬房去交涉的陣場夫人匆匆忙忙走上來,為難似的說:

“幸子夫人,非常對不起,他們說日本間都滿了,請將就坐中國間……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他們還說,明白了,保證留下日本間。不過,這裏的招待都是些中國人,盡管我再三叮囑了,到頭來還是沒聽懂我的話。”

貞之助一上樓便發現面對走廊的中國間裏已經準備好了,就感到有點奇怪。假如是招待聽錯了,也不好責怪陣場夫人,但接電話的既然是那樣靠不住的中國人,就應該想方設法再落實一下。這只能使人感到她太不憐恤幸子了。而且,不論是她的丈夫陣場還是野村,對於餐館違約一事不作任何分辯,一個勁地稱贊這個地方風景好。

“那麽,就在這裏將就將就吧!”陣場夫人不容分說地雙手緊握著幸子的手,像小孩死乞白賴要東西似的央求著。

“哈,哈,這個房間也不錯嘛!真的,野村先生讓咱們知道了一個好地方。”

幸子注意到丈夫比自己還不痛快,轉向丈夫說:“悅子她爸,以後咱們也帶悅子和小妹她們來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