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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培養出這樣落伍於時代的妹妹,全因家庭教養失當。這固然與她幼年喪母、青年喪父的境遇有關,無疑我們也應負一半的責任。我們也許是無知無識地偏護舍妹,對她評價過高,不過,決沒有為了勉強高攀而對閣下說過假話,只此一點,望得閣下諒解。

鄙人祈望閣下早得佳偶,而雪子也匹配良緣,互相忘卻這件不愉快的事情的日子早早到來。到那時,希望還能和閣下重新來往。好不容易結識了閣下,卻為了這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不能繼續來往,那將是我們莫大的損失。

收到這封信後,橋寺立即鄭重地寫了回信:

蒙閣下誠懇致信,不勝惶恐。閣下說令妹落伍於時代、禮貌不周,實屬過謙之辭。令妹不論長到多大年歲仍然沒有趨時尚俗,始終保持著處女的純真,這點難能可貴。大概,要成為這種女性的丈夫,必須高度評價這種純真,有義務大力保護其珍貴品格不受損害。要做到這點,需要對其性格有很深刻的理解和無微不至的關懷。因此,像我這種村野之人,完全不具備這種資格。鄙人出於此種考慮,相信勉強結合給雙方都不會帶來幸福,才辭退了這門親事。如果您認為鄙人會對令妹有什麽失禮的批評,只能表示遺憾。

另外,日前承蒙您全家多次盛情招待,鄙人不勝感激。閣下家庭那和睦溫暖的情景,令人羨慕。鄙人認為正因為有這樣的家庭,才培養出令妹珠玉般的性格。

和貞之助一樣,橋寺這封信也是用毛筆寫在卷筒信紙上的,雖然不是文言文書信敬體“侯文”,卻寫得周到得體,無懈可擊。

那天在神戶散步時,幸子曾帶著橋寺的女兒走進元町的一家服飾品店,給她選了一件罩衫,要求商店繡上其姓名的大寫字母。婚事吹了以後幾天,姓名繡好了,要是不送給人家反而不自然,幸子便托井谷轉送給橋寺了。過了半個月左右,有一天幸子去井谷的美容院時,井谷說:“橋寺先生送給太太一件東西,擱在我這裏了。”說著遞給她一個牛皮紙包的盒子。幸子回家打開盒子一看,是件京都襟萬商店制作的凸紋薄綢背心,並且花紋選得正適合幸子,大概是他托丹生夫人她們操辦的。幸子他們明白,這是對前幾天那件罩衫的回贈,感到橋寺在這些事情上也頗為周到。

雪子又是怎樣的心情呢?從表面上看,她既不怎麽失望,也不像感到對不起貞之助和幸子的樣子。從她的表現來看,她似乎認為雖然理解二姐夫婦的美意,可是自己生性如此,不可能更加積極地應酬橋寺,所以如果婚事因此而告吹,也不足惋惜。當然,也許是她多少有些不服輸,才故意做出這樣的姿態。到頭來,幸子沒找到機會向雪子露骨地發泄不滿,最後還是慢慢地和好了,但總還有一點什麽憋在心裏,不能釋然如初。所以她心想等妙子來傾訴一番。可是不湊巧,這二十來天,只是三月上旬的星期二,即那個“決定命運的電話”的第二天一早,她在這裏待了一會兒。聽幸子說“這次又談不成了”,她十分失望地回去了,就再也沒有露面。老實說,最近每逢丹生夫人、井谷問到妙子時,幸子都懷疑她們是不是明知故問,出於戒心,她總是模棱兩可地回答她們。因為幸子想盡量不讓她們知道妙子分家的事,但又想留個後手,萬一妙子和奧畑的關系成了問題時,可以向社會上作個交代,說“那個妹妹已經和我們斷絕關系了”。但是,現在這種種良苦用心都已化為泡影,幸子急切盼望看到妙子。一天早晨,幸子在餐廳裏和雪子談論:“小妹不知道怎麽樣了?打個電話問問吧。”這天早晨送悅子去學校的阿春,過了三小時後才回來,悄悄地瞅瞅餐廳,見確實只有幸子和雪子,才躡手躡腳地走近兩人身旁小聲說:

“小妹生病了。”

“哎,什麽病?”

“像是腸炎或者是赤痢。”

“打電話來了?”

“是的。”

“你去過了?”

“是的。”

“小妹躺在公寓裏嗎?”雪子問。

“不是。”阿春說罷便低頭不語了。

實際上,今天一大早阿春就被叫醒了,說有她的電話。她接起一聽,是奧畑的聲音。奧畑說:“小妹前天到我家裏來,晚上十點左右突然發病,燒到將近四十度,還有惡寒發抖。她說要回公寓去,我把她留下來,讓她躺在我家裏,可是病情越來越嚴重。昨天我請來附近的醫生出診,開始他弄不清楚是什麽病,說是流感,又說也可能是傷寒。半夜裏,她開始拉肚子,拉得很厲害,肚子絞痛,因此醫生說可能是腸炎或者赤痢。如果確診是赤痢的話就得住院,無論如何都要有人看護,所以我不能送她回公寓,暫時留在我這裏治療。這件事我是偷偷告訴你的,雖然她很痛苦,但現在還不必怎樣擔心,繼續留在我這裏治療也行。如果病情有什麽變化,我再通知你,可是我想八成不會有那種事吧。”阿春考慮,不管怎樣先去看一看,今天早晨送悅子上學後就去西宮了。可是到那裏一看,妙子病情比想象的要嚴重得多:聽說從昨夜開始已經拉了二三十次,因為拉得太頻繁了,所以一直扶著椅子坐在馬桶上。不過,據說醫生曾勸告不要采取這種姿勢,必須安靜地躺著,在身體下面墊入大便器。阿春去後,才和奧畑兩個人勉強勸她躺下了。阿春在那裏的時候她也拉了好幾次。可是因為裏急後重,每次只拉一點點,因而更為痛苦而且仍在發燒,剛才量體溫是三十九度左右。究竟是腸炎還是赤痢仍未確診,據說已托阪大做細菌檢查,過一兩天就會有結果了。阿春勸妙子說:“請櫛田醫生來治療不好嗎?”可病人說:“讓櫛田醫生知道我躺在這裏不太妙,還是不請他為好。你也不要告訴二姐,免得她擔心。”阿春當時也沒說是否告訴太太,只說今天還要來看她,就暫且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