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0(第3/5頁)

晚飯在廚房裏吃——這兒沒有餐廳。

“希望你喜歡奶油芥菜湯。”瓦爾說。

奶油芥菜湯?不過,聞起來還不錯。

“每次做這道菜,我都會想起以前認識的一個人。當時我對他很有好感,但我們在曖昧階段,需要我主動一些。但男人太遲鈍了。總之,事情進展到了那一步。我很緊張,拼命想討他歡心,覺得他是個了不起的男人……”

這時,克麗絲溜到了她身邊:“又在講男人了?”

“為什麽不能講,他們是人類的另一半,不是嗎?”她母親嗔怪地說。

“男人,男人,男人,”克麗絲用一種略帶嘲弄的聲音說,“我討厭女人們老是談論男人。你為什麽就不能談談資本主義呢?至少我還能學到點兒東西。”

伊索用餐巾紙掩著嘴,咯咯輕笑。

“我已經把我了解的關於資本主義的東西全都教給你了,克麗絲,”瓦爾從容地說,“它很簡單,只是一場遊戲,你明白嗎?首先,那些貪婪的人先積累起財富,然後,他們制定了遊戲規則,以保持他們已有的財富,之後就非常簡單了。富人管束窮人,於是富者愈富,窮者愈窮,我也曾經玩過這種遊戲。”

克麗絲不屑地看了母親一眼:“你犯了把事情簡單化的錯誤了,媽。”

“你有更好的解釋嗎?”瓦爾不滿地瞥了一眼克麗絲,揮動著手中的勺子。米拉意識到,母女倆的遊戲開始了。

“我的論文寫好後你可以看一看,”克麗絲說,“是社會學課的論文,那個老師簡直就是一頭蠢豬。他覺得黑人小孩都是牲口,他甚至真的那樣罵他們。他還認為約瑟夫·麥卡錫[13]是位被中傷的聖人。”

“那麽你覺得他也是一只動物咯,你說他是豬。”

克麗絲朝她母親扮了個鬼臉:“可讓你抓住把柄了。不管怎樣,你一定會覺得我的論文有趣。他肯定會給我打F的。”

瓦爾看著女兒,她的表情溫柔,滿是愛意和心疼。

“劍橋的學校是個恐怖的地方,”她對米拉說,“充滿了階級紛爭。底層的白人試圖控制黑人,於是黑人學生滿懷憤怒,白人也很害怕,就像埋了定時炸彈。誰知道哪天……我希望克麗絲能在它爆炸之前離開那個地方。”

“哦?”克麗絲戲謔道,“我還以為你是個激進主義者呢。”

“呸,胡說,才不是,”伊索說,“你媽自己會向醜惡的東西丟炸彈,但她不想讓你牽扯進去。”

克麗絲聽了很高興:“這可是你說的,不是我。”

瓦爾站起來撤走湯碗。克麗絲也馬上起身幫忙。瓦爾又把另一些菜擺上桌——一碗以奶酪裝飾的菠菜蘑菇沙拉、一份面條、一份色香味俱全的勃艮第紅酒燉牛肉。克麗絲在一旁協助母親。母女倆沉默不語,但配合默契。桌上還有法式面包,又上了些酒。克麗絲洗好碗,坐了下來。桌面上飄起陣陣香氣。

“那湯美味極了,”米拉說,“做湯之前你正說什麽來著?你說你很愛那個人……”

伊索咯咯輕笑:“給她講講愛情,瓦爾。”

克麗絲咕噥道:“等吃完甜點再說吧。”

伊索笑得很小聲,幾乎是壓著嗓子笑的,完全止不住。她一邊笑,一邊催促瓦爾:“繼續。”

“我能安靜吃頓晚飯嗎?媽!”克麗絲怒氣沖沖地說,語氣聽起來很嚴肅。

“怎麽說話呢,克麗絲,”瓦爾說,“你今晚怎麽這麽暴躁?”她轉身對米拉說:“沒什麽。他就是喝完湯以後吐了。不是因為湯不好喝,他來的時候已經喝醉了。那些個晚上,你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等著他來,他就奇跡般地來了。你明白那種感覺嗎?”

“不明白,真的。”

“愛情,就是墜入情網的感覺呀!”瓦爾往酒杯裏斟了些酒。

“瓦爾討厭愛情。”伊索臉上帶著頑皮的笑容解釋說。

米拉朝瓦爾眨了眨眼睛:“為什麽?”

“去他媽的。”瓦爾抿了一口酒,“所謂愛情,都是我們臆想出來的,就像聖母馬利亞一樣,就像說教皇是絕對不會犯錯的,國王的神權是不可侵犯的,都是胡說八道,是那些聰明的男人構建出來的。這些東西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麽他們要這麽說。”

“好了,瓦爾,這次就少點兒理論吧。”

“好吧,愛情會使人神志不清。古希臘人就知道這一點。愛情就是通過幻想和自我欺騙來控制理性。你失去了自我,你就失去了掌控自己的力量,你甚至都沒法正常思考,所以我才討厭它,並不是因為我是一個理性的人。我認為凡事都是理性的,用‘非理性’這個詞只是說明我們還沒有完全理解這一事物。我也不認為理性與欲望是分開的。一切事物都來自自我中的各個部分,可我們卻覺得自己對其中某些部分的了解要比其他部分多。但是愛情與自我沒有關系,從構造上來說,它是獨立於我們之外的一種瘋狂,還有其他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