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7(第2/4頁)

沃德夫婦不喜歡猶太人、有色人種、生很多孩子的天主教、離婚以及其他不同尋常的行為。沃德太太瞧不起愛爾蘭人(他們搭棚子住)、意大利人(邋遢、有大蒜味)、冷漠的英國人(她從沒說過自己和丈夫是否屬於這類人)、德國人(酒鬼和惡霸)、法國人(好色——盡管她一個法國人也不認識)和共產主義者(他們就像面目模糊卻無比可怕的魔鬼)。至於其他人種,則太過陌生,甚至不被認為屬於人類的一員。然而,在過去的二十年裏,他們周圍的環境改變了,各種各樣的人搬了進來。於是,好奇又愛社交的沃德太太會停住腳步,跟嬰兒車裏的嬰兒溫聲細語地說話,然後不知不覺又和嬰兒的母親攀談起來。她可以跟別人解釋:“嗯,雖然他們是……但他們人真的不錯。”她甚至還有一個猶太人朋友。

米拉離婚,對他們來說是一次可怕的打擊。他們無法原諒米拉成為第一個讓家族蒙羞的人。盡管他們知道提出離婚的是諾姆,知道米拉曾經是一名模範妻子,可他們仍然深信,妻子的首要職責就是牢牢地抓住自己的丈夫,而米拉失敗了。諾姆和他的第二任妻子住在那座漂亮的大房子裏,這讓他們很受傷。他們只是偶爾和米拉提一下,可每次提起,眼裏都會有一種悲痛的神情。

“那天我們去巴克斯特家時,路過你以前的家,看見諾姆栽了新的灌木。”他們說。

每次米拉到家,他們都會激動地擁抱她、親吻她。他們會給她做午飯,然後坐在餐桌旁喝咖啡,問她:接下來要去哪裏?路上堵不堵?學業還順利嗎?這對沃德太太來說,又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她一輩子都想不通,為什麽一個中年女人還想回去讀書,每當想起這個問題,她就很難忍受。你現在在幹什麽?口試。噢,是什麽口試呀?噢,那之後呢?你什麽時候才能畢業,重新回到成人世界?論文。噢,當然。論文都寫的什麽?去年他們也問了同樣的問題,而且明年還會再問。

朋友的話題在家裏是可以討論的,於是米拉會和他們講發生在她朋友間的新鮮事。可他們除了瓦爾,誰都記不住,哪怕她經常和他們提起伊索,以及最近在她信裏提過的克拉麗莎和凱拉。似乎在他們看來,瓦爾和她年紀差不多,所以才能被歸為朋友之列,而其他人則只是“年輕學生”。米拉決定給他們講講派對的事。他們聽得雲裏霧裏。沃德太太不明白,那些年輕學生本來就沒多少錢,為什麽還要浪費錢去做這些無聊的事。

“為了好玩啊。”米拉說。可沃德夫婦更不能理解了。

聊天過程中她提到過幾次本,可他們誰也沒問本是誰。

該輪到沃德太太說他們的朋友了。沃德夫婦有許多認識了三十多年或更久的朋友。他們還認識這些人的兒孫、堂表親、叔伯(大多數都已經過世了)、姨嬸。他們知道很多故事。這個人的女兒搬走了,她的丈夫升了職,搬到明尼阿波利斯去了;那個人死了。誰家生了小孩,誰家的孩子上大學了,還有誰又離婚了——她特意降低了音調,誰的兒子在吸毒——說到這裏,她的聲音更低了。

米拉很震驚,原來就連貝爾維尤也在發生變化。她還記得,小時候父母周圍的世界是多麽清白、純凈。她知道自己不符合那裏的標準,還一直怕自己汙染了那裏。當然,當媽媽的朋友們來訪時,她總會被遣回房間。她結婚以後,偶爾回家看望父母時,還記得他們談論起某些老朋友的醜事。比如,據說馬丁森家有人離婚了——可能是哥哥吧。有人提到哈利·克朗凱特時,大家沉默了一陣,最後說,“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可現在,他們在吃飯時談到了離婚,還有毒品。沃德夫婦頻頻搖頭。世界大難臨頭了。米拉想,這是真的,他們的世界真的會這樣,因為像毒品和流產一類的醜事會打破他們那精心打造的社交生活的表面。處處都有生活危機。

可她仍不得不聽著那些陌生人或是其他她沒什麽印象的人的無聊故事。他們的行為沒有動機,也沒有結果,就像核潛艇的零件目錄一樣枯燥乏味。可沃德夫婦樂在其中。偶爾,沃德先生會打斷他妻子的話,“不對,不是亞瑟,是另一個兄弟,是住在克利夫蘭的那一個,唐納德”,有時候,他們甚至會小小地爭論一番。他們不停地說著這些,好像可以說上三天三夜似的。這讓米拉想起了她從伊索那裏借來的色情小說。其中有一個男解說員,基本上每一頁,他都會做愛。其中有一些細節:他和A,B或者C做愛,在火爐前的毛毯上、在秋千上、在浴缸裏。可大部分情節都是機械、啰唆的生理行為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