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9月24日(第3/9頁)

他們沒有察覺。希利托先生繼續說著,介紹米爾班克的歷史、日常作息、監獄職工、過往訪客。我站著,邊聽邊點頭,有時哈克斯比小姐也會點點頭。過了一會兒,監獄樓的一個角落傳來一陣鐘聲。一聽到聲響,希利托先生和看守都做出了相同的反應,希利托先生說他原本沒打算說那麽久,鐘聲提示犯人要到監獄大院放風了,現在他得告辭了。他請我一定要再去見見他,談談對女囚的看法。他與我握手道別,當我打算同他一起朝門口走去時,他說:“不用,不用,您在這兒再待一會兒吧。哈克斯比小姐,請您也來窗台這兒,陪一下普賴爾小姐。普賴爾小姐,您在這兒可以看到點東西!”

看守幫他開門,不一會兒他便消失在昏暗的樓梯中。哈克斯比小姐加入我們,和我一起從一個窗口望出去,裏德利小姐則從另一扇窗往外看。塔樓下方延展出三個內院,被酷似馬車輻條的高聳磚墻分割開,倫敦城臟兮兮的天空懸在我們頭頂,幾縷陽光射下。

“對於九月而言,天氣還不錯。”哈克斯比小姐說。

我們看著下方的這片區域,靜候著。

有那麽一瞬,一切都靜止了。監獄大院,同監獄的其他區域一樣,都是極其荒涼的,盡是泥土與沙石——沒有一寸會隨微風顫動的綠草,沒有一只會被飛鳥啄食的蠕蟲或甲蟲。不過,過了大約一分鐘的光景,一個院子的角落有了些動靜,接著,其他院子也躁動起來。大門打開,女囚魚貫而出。我從沒見過這樣極具沖擊力的怪異畫面。我們從高高的窗口往下望,她們看上去都好小,像時鐘上的玩偶、項鏈上的串珠。她們湧入院子,形成了三個大橢圓,而當橢圓一形成,我就說不清誰是第一個,誰是最後一個進入的了。無縫銜接的隊伍中,所有女囚都身著土黃色女裙,頭戴白色女帽,頸部系著一條淡藍色方巾,僅從她們的形態中透出一點點人性。盡管她們都拖著緩慢的步子,我注意到,但有的耷拉著腦袋,有的跛著腳,有的僵著身子,雙手交叉在胸前,妄圖抵擋突然的寒意,幾個可憐人擡頭望天,我似乎還看到一個朝我們這扇窗戶無神地張望。

所有女囚都在這裏了,近三百人,每九十人組成一支巨型輪子般的隊伍。兩個穿著黑袍的看守站在院子的角落,她們必須站在那裏,一直監管到散步結束。

哈克斯比小姐注視著這些緩慢挪步的女人,顯得頗為滿意,她說:“看她們多了解自己的位置。看,每個女囚之間都需要保持一定的距離。”如果走得過近,違反規矩的女囚會被上報,因而喪失散步的特權。如果有特別年邁的、生病的或是虛弱的,或是年紀特別小的——“我們過去有十二三個這樣的姑娘,是嗎,裏德利小姐?”——她們會被安排自成一個圈子散步。

“她們真安靜啊!”我說。哈克斯比小姐告訴我,無論在監獄的哪個角落,女囚都必須保持安靜。她們不可以說話,不可以吹口哨、唱歌、發出哼哼聲,看守或訪客沒有要求她們說話,她們就不能“主動發出任何聲音”。

“她們得走多久?”得走一個小時,“要是下雨呢?”那散步就取消了。下雨天對於看守們可不容易,長時間的囚禁只會讓這些女囚“煩躁不安、尋釁滋事”。她一邊解釋,一邊更投入地盯著囚犯,只見一個圈的移動緩慢下來,一會兒就與院子裏其他隊伍的節奏不一致了。她點了某個女囚的名,“她拖了那個圈子的後腿,裏德利小姐,你巡視時切記要找她談話。”

我說,她能認出這一個個女囚真了不起,她只是微微一笑,說這些女囚在這裏服刑的每一天都在她的眼皮底下,“我在米爾班克做了七年看守長,之前是這兒的總看守。”她告訴我,在這之前,她在布瑞克斯頓7的一座監獄裏擔任普通看守。總之,她已經在監獄工作了二十一年,比許多罪犯的刑期都要長。不過,現在在院子裏緩步的這些女人中間,有的面臨的牢獄生涯比她的工作時間還要長。她見證了她們來到這兒,也敢說等其中一些人重獲自由時,她可能已經不在這裏了……

我問,這些長刑犯想必十分熟悉監獄的規矩,做她們的看守是不是輕松些?她點頭,“嗯,您說得沒錯。我們確實更歡迎長刑犯,是嗎,裏德利小姐?”

“對,我們更喜歡長刑犯,”裏德利小姐對我說,“就是那些投毒的,潑硫酸的,殺害兒童的,因那些地方法官寬宏大量而免於一死的犯人。要是我們監獄裏都是這樣的女囚,說不定看守們就能回家了。讓她們關著自己,我們犯不著擔心。反倒是那些罪行輕的,那些小偷、妓女、造假的,最讓我們不得安生。普賴爾小姐,她們太壞了!生性狡詐,毫無悔改之心。如果說她們知道我們這兒的規定,那她們知道的只會是那些可以鉆空子的地方,腦子裏想的只有怎麽給我們添亂。這些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