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0月21日(第2/5頁)

當我問起怎樣分辨真偽時,她謹慎地說,假幣上有一個小小的標記,不過她不能告訴我,“您知道,就算在這兒,我也得做好保密工作。”

她看著我。我說,她不會打算出獄後重操舊業吧?她聳聳肩說,她還能指望做什麽呢?之前她不就跟我說了,她是從小被培養做這一行的嗎?要是洗心革面回去了,周圍的人會瞧不起她的!

我說,她這樣滿腦子只想著兩年後要犯什麽法,真是太讓人遺憾了。她答:“但在這兒我又能做什麽呢?數墻壁上有幾塊磚?做針線活時數縫了幾針?這些我也不是沒有做過。或是想想我的孩子,母親不在身邊,他們在做什麽呢?這我也想過,但想到就難受。”

我說,她可以想想她為什麽不能陪在孩子身邊;她可以想想那些錯誤、那些行為帶來的後果。

“這些我都想過,”她大笑,“有那麽一年時間,我腦子裏只有這些問題。隨便您問誰,您會發現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這裏的第一年非常可怕。你願意發任何誓,你會發誓寧願帶上全家老小挨餓,也不做犯法的勾當,也不要被抓回這裏。你是那麽懊悔,別人說什麽,你都會答應。但也就第一年會這樣。之後,你就不後悔了。你會思考你所做的,你想的不再是‘要是我沒那麽幹,我可能就不在這兒了’,而是‘如果我能做得更好……’你會去想出去以後許許多多要去騙、去搶的東西。你會想,‘他們把我關在這兒是因為他們覺得我很壞,好吧!要是四年後我沒給他們看看我到底有多厲害,我就不是人!’”

她對我眨眨眼。我瞪著她。最後我說:“你總不能指望我說,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吧。”她立刻面帶微笑地說,她當然不會期望發生這樣的事……

我起身告辭,她也站了起來,與我並肩走了三四步路來到囚室門口,仿佛要送我一程似的。她說:“小姐,我很高興能和您聊聊。您現在可得留心那些假幣了!”我說我會的,然後望著走廊找看守,“您下一個看誰?”她問,見她似乎沒什麽惡意,我謹慎地回答:“可能是您的鄰居,塞利娜·道斯。”

“啊,她!”她立馬說,“那個陰森森的姑娘……”她翻了翻漂亮的藍眼睛,又笑了起來。

我不太喜歡她這樣。我透過鐵柵欄把傑爾夫太太叫來,徑直去見道斯。她的臉龐比上一次更蒼白,手卻更紅、更粗糙了。我穿了件厚外套,緊緊地合在胸前。我沒提掉了的掛墜盒,也沒提上回她說的事。不過我說,這些天我都惦記著她,我一直思索她告訴我的關於她自己的事。我問,今天能否多告訴我一些呢?

她問,她應該告訴我什麽呢?

我說她可以談談米爾班克監獄以前的生活。我問:“你變得像現在這樣有多久?”

“現在這樣?”她歪著頭問。

“像現在這樣。你能看到鬼魂有多久了?”

“啊,”她微微一笑,“我想,大約從我能看見這個世界起就這樣了……”

她告訴我她小時候的情況。她兒時與姨媽住在一起,體弱多病,有一次病得特別重,一位女士前來看望她。那位女士正是她死去的母親。

“小姨就是這麽說的。”她說。

“你不害怕嗎?”

“小姨說我不用害怕,媽媽愛我,所以她才會回來看我……”

就這樣,她母親的探訪持續了一段時間,後來,她姨媽感到她們應該“充分利用這個能力”,便開始帶她加入招魂圈。而後,她感知到的內容越來越豐富:輕敲、尖叫,以及更多的幽靈。“我有些害怕了,”她說,“有些鬼魂可不像媽媽那樣溫和!”她那時幾歲?“好像是十三歲……”

我腦海中浮現出她比現在更消瘦的模樣,桌子翻倒時,臉色慘白地喊:“小姨!”我挺想聽聽那個帶她接觸這些事物的姨媽的情況,但道斯搖了搖頭說,她的姨媽這樣做,對她是好的。她說要是完全孤零零地面對這樣的幽靈,情況只會更糟,她說一些靈媒不得不孤身一人面對這些情況。漸漸地,她同那些她看得到的事物熟絡了起來。“小姨把我看得很緊,”她說,“其他姑娘都很乏味,談的都是平淡無奇的東西,當然了,她們也覺得我是個怪人。我有時會遇上些人,會知道他們與我一樣。但要是對方並不知情,我單方面發現也沒什麽用。更糟的情況是,她猜到了,卻害怕接受這個事實……”

她凝視著我,我避開她的目光看向他處。她語氣輕快了些,說:“招魂圈對我能力的提升幫助很大。”很快,她就懂得如何把“低等”的幽靈遣返,召喚高級的幽靈了。這些幽靈不久就開始給她捎訊息,“捎給他們世間的朋友。”當人們哀傷難過時,為他們帶去這些好心的訊息,是件好事,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