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0月23日(第4/11頁)

疑慮?他指的是對她誠實與否的疑慮嗎?

他眨眨眼,有些驚訝和責備地壓低嗓門說:“是對道斯小姐明智與否的疑慮。道斯小姐作為靈媒,能力很強,但她還很年輕。西爾韋斯特小姐年紀更小,大概只有十五歲。那些暴烈的幽靈通常會纏上這樣的靈媒,而道斯小姐的幽靈控者彼得·奎克,有時確實非常狂暴……”

他說,道斯小姐讓她的客人在無人監護的情況下,單獨與這樣一個幽靈相處,恐怕不妥。她之前與別的女士共事過,應該有這方面的經驗。當然,西爾韋斯特小姐自身未被提升的潛質也是一個問題。誰知道她們召喚來的到底是不是彼得·奎克。我們知道的,無非是會面被某種基本的力量破壞了。這些力量盯上了那些經驗甚少的人,利用他們,開他們玩笑。“正是這些玩笑,”他說,“被報紙抓住了把柄,他們從來都看不到通靈人工作積極的一面!從來看不到我們的閃光點!我恐怕,確實是有不少通靈人——其中一些曾是道斯小姐最忠實的擁躉——在她最需要他們的時候背棄了她!聽說,她現在的日子不好過,她充滿怨恨。她背棄了我們——甚至背棄了那些依然把她當作朋友的人。”

我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聽他這樣為塞利娜辯護,聽他尊敬地稱她為“道斯小姐”“塞利娜·道斯小姐”,而非“道斯”“囚犯”“女囚”,感到說不出的困惑。聽她在那昏沉的仿佛與世隔絕的囚室裏娓娓道來,和在這裏從男士口中聽到這個故事,實在是太不一樣了。我這才意識到,她的世界與我習慣的有女囚、看守,我也在場的世界如此不同,她世界裏的人們似乎都是虛無縹緲、影影綽綽的。末了我說:“那場審訊前,她真的事業有成?”希瑟先生激動地拍手,哦,那還用說,她的降神會極其精彩!“當然了,和倫敦最好的那些靈媒相比,比如哈克尼的谷比太太、霍姆先生、庫克小姐,道斯小姐的名氣還差了一點……”

我聽說過這幾個人。霍姆先生據說可以飄浮著穿過窗子,能直接擺弄爐火上的煤炭。谷比太太有一次則從海布裏48穿越到霍伊本。我說:“聽說她是在往購物單上寫‘洋蔥’的當兒穿越過去的?”

“您笑了,”希瑟先生說,“您和其他人一樣。我們的力量越是不可思議,你們就越介意,你們總能把這些力量視為無稽之談。”

他的目光還是和藹的。我說,也許他說的沒錯。不過回到塞利娜·道斯,通常來說,她的力量是否就沒有霍姆先生或谷比太太那麽驚人呢?

他不置可否,說他對於“驚人”的定義與我的理解可能很不一樣。他邊說,邊走到書架前,抽出另一本冊子。還是《通靈人》,不過是更早的一期。他翻了一會兒才找到了要找的,遞給我說,這算不算我理解中的“驚人”?

報道介紹了塞利娜在霍伊本主持的一次降神會,幽靈在黑暗裏搖了搖鈴鐺,紙管裏傳出人聲。希瑟先生遞給我第二本,是另一本期刊,名字忘記了,報道描述了克拉肯威爾的一次私人會面,其間看不見的手投下鮮花,還在石板上拿粉筆寫下人名。較早的一期則報道了一位失去親人的女士,驚喜地發現在塞利娜裸露的手臂上顯現一道暗紅色的字跡,傳達靈界的訊息……

我想,這應該就是她向我提到過的那段歲月吧。她驕傲地把那段日子稱為“快樂的時光”。那時,她的驕傲就讓我覺得悲哀,現在看到這些鮮活的記憶,我的心裏更加不是滋味。那些鮮花、紙管、顯現在皮膚上的字——哪怕真是幽靈所為,也顯得廉價而俗氣。她在米爾班克就像一個女演員一樣,回顧著了不起的職業生涯。看了這些報道,我算是知道這是怎樣一段生涯了——蝴蝶或飛蛾般的短命,出入陌生人的屋檐,在敗落的城區,顛沛流離,居無定所,依靠一些俗麗的伎倆,賺點可憐的小錢,就像雜耍演出的戲子。

我想到她的小姨,是她讓塞利娜走上了這條路。我想到那位死了的女士——布林克太太,要不是希瑟先生告訴我,我從沒意識到塞利娜是與布林克太太一塊兒住在後者家裏的。“對,她們住在一起。”他告訴我,也正是這點使得人們給塞利娜定了非常惡劣的罪名,害得她被控欺詐和使用暴力。布林克太太其實非常崇拜塞利娜,甚至給了她一個家,“像母親一樣,對她視若己出”。正是在她的關心下,塞利娜的天賦得以發展,也正是在西德納姆的家中,她第一次召喚出她的幽靈控者“彼得·奎克”。

但也正是彼得·奎克嚇到了布林克太太,害她一命嗚呼?我問道。

他搖搖頭,“這事確實古怪,除了幽靈,沒人能解釋這個情況。唉,但沒人傳喚他們來為道斯小姐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