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1月2日(第3/6頁)

“規矩點,雅各布,否則就關你一個月,聽到了嗎?”

女人把頭貼在柵欄上,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繼續用她那瘋狂、駭人的目光死死盯著我們。哈克斯比小姐朝她走去。“你犯了大錯,”她說,“普雷蒂太太、裏德利小姐和我對你失望至極。你糟蹋了囚室,還傷了頭。把自己的腦袋弄傷,是你想要的嗎?”

女囚喘著粗氣說:“我必須搞點破壞。至於普雷蒂太太,那個賤人!我要把她千刀萬剮,我才無所謂你們關我多久呢!”

“夠了!”哈克斯比小姐說,“夠了!我明天再來看你。我們倒要看看你在黑牢待上一晚,是不是會改變想法。裏德利小姐,我們走吧。”裏德利小姐拿著鑰匙往回走,雅各布看上去更加癲狂了。

“別鎖門,你這瘋貓!別把蠟燭帶走!哦!”她臉貼著柵欄,裏德利小姐關上鑲板時,我瞥到她領口露出的短上衣。我想那是件有著笨重的黑色袖管和搭扣的緊身背心。門上鎖時只聽一聲“砰”,大概是她用頭撞門了,接著傳來一聲發悶的哭喊,聲調變了,更加淒厲,“哈克斯比小姐,別把我留在這兒!哦!哈克斯比小姐!我會聽話的!”

哭聲比之前的咒罵還要糟糕。我問看守,她們不會真的把她留在那兒吧?不會真的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待在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吧?哈克斯比小姐僵硬地站著,說會有工作人員去監視她,再過一個鐘頭,會有人給她送面包。“可是,這裏也太暗了啊,哈克斯比小姐!”我重復道。

“黑暗是一種懲罰。”她簡短地回答。她拿著蠟燭,走到遠處,白發在陰影下愈顯蒼白。裏德利小姐關上加了墊的大門。女囚的叫聲被蓋住了,但還聽得見。“你們這群賤人!還有那個小姐!”她喊,“我詛咒你們!”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著火苗微弱下去,然後,喊聲竟然更加高亢,我趕緊跟上跳躍的火苗,差點跌倒。“你們這群賤人!賤人!”喊聲久久不絕,她說不定現在還在叫喊,“我會死在黑暗裏的——那個小姐,你聽到了嗎?我會死在這裏,像老鼠一樣爛掉!”

“她們都這麽說,”裏德利小姐不快地說,“不過很可惜,沒人真的死在裏面。”

我以為哈克斯比小姐會警告她,但她沒有,她只是繼續向前走,經過存放各種鏈條的儲藏室,回到通往樓上囚室的傾斜走道,她在那裏與我們告辭,一個人回到自己明亮的辦公室。裏德利小姐把我帶到樓上。我們經過重刑區,普雷蒂太太和另一個看守正靠在雅各布囚室門口,兩個囚犯在裏面用水和掃把清理地上的穢物。我被交給傑爾夫太太。裏德利小姐走後,我揉了揉眼睛。傑爾夫太太低聲說:“您一定剛去過黑牢吧。”我點點頭。我說,那樣對待這些女人,真的合適嗎?她轉移目光,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今天她的牢房區與其他的一樣,也異常安靜。女囚們呆板而警覺,我一進她們的牢門,她們就立刻說起這場發作。每個人都想知道什麽給砸壞了,誰砸的,怎麽處理那人的。“被投進黑牢了,是嗎?”她們發著抖問。

“她被送進黑牢了是嗎,普賴爾小姐?是莫裏斯嗎?”

“是伯恩斯嗎?”

“她受傷了嗎?”

“我肯定她現在一定悔死了!”

“我在黑牢待過一次,”瑪麗·安·庫克說,“這是我待過的最可怕的地方了。有的姑娘不怕黑,但我嚇得要死,普賴爾小姐,我受不了黑暗。”

“我也受不了,庫克。”我說。

就連塞利娜都被這場風波攪得心神不定。她在囚室裏來回踱步,手工活被晾在一邊。見我到來,她驚了一下。她雙手交叉在胸前,焦慮地停不下腳步。我希望我能上前握住她的手,讓她平靜下來。

“聽說有個女囚發作了,”傑爾夫太太把門關上後,她問,“是誰?是霍伊嗎?還是弗蘭西斯?”

“你知道我不能說的,”我有點驚愕地回答。她扭過頭,說她只是想要試探一下,她很清楚,鬧事的是菲比·雅各布。她們把她投進了黑牢,給她穿上帶螺絲的外套。她問,我覺得這麽做好嗎?

我猶豫了,反問她,對於像雅各布這樣挑起事端的人,她覺得這麽做好嗎?

“我想,在這裏,我們早已忘了什麽是善心,”她答,“要是沒有您這樣的女士來看看我們,以您的行為舉止影響我們,我們早就胡作非為了。”

和雅各布及裏德利小姐一樣,她的嗓音很粗。我坐在她的椅子上,手放在她的桌上。當我伸展手指時,才意識到手在顫抖。我說,我希望她說的不是真心話。她立刻回答,她說的就是心裏想的!她問我知不知道,當其他女囚拿起周圍的棍棒和磚塊打砸牢房,自己卻只能坐著聽,有多麽可怕?就像有人朝你臉上扔沙子,你卻連眼也不能眨。那是癢,是痛。“你必須要叫出來,否則就會死!但如果真的叫出聲,那你也知道自己與禽獸沒什麽兩樣了!哈克斯比小姐會來,牧師會來,你會來,所以我們不能做禽獸,我們必須做女人。我希望你壓根沒有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