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年1月21日(第3/9頁)

我說:“請讓我過去,裏德利小姐。”我依然覺得我要吐了,要哭出聲,要暈過去。我依然覺得,要是我可以到家,回到我的房間,他們會把她從迷失的地方帶給我,我會好起來。我依舊不死心!

裏德利小姐見我臉色不對,往右邊挪了挪,但也只留出一條縫隙,我不得不側身鉆進她和粉刷墻之前的縫隙,我的裙子摩擦著她的,我們的臉湊得很近,她眯縫雙眼。

“那麽,”她輕輕地說,“她在您那兒嗎?您肯定知道,交出她是您的義務。”

我已經打算轉身離開了,但她的樣子、她的聲音,卻像一個轉動的螺栓,又把我拉近。“交出她?”我問,“把她交給你,交到這裏?我希望上帝能讓她到我那兒,這樣我可以把她藏得遠遠的!要我交出她?那簡直就是要我把羊羔送到屠刀下!”

她依舊面無表情。“羊羔就是要下肚的,”她立刻接口,“惡毒的姑娘必須被糾正。”

我搖著頭說,她是怎樣一個惡魔啊!我真是可憐那些被她鎖在深牢裏的女人,以及那些必須以她為榜樣的看守。“惡毒的人是你。是你,還有這個地方……”

聽到我這番話,她的臉色陰沉,淺色眼睛上稀疏的睫毛一抖。“我惡毒?”她說,我咽了一口口水,深吸一口氣,“您是不是可憐那些必須被我關著的女人?現在道斯消失了,您可以那麽說了。我們把她看得那麽緊,要求她規規矩矩,讓您可以看她,您卻覺得我們的鎖根本不算什麽,我們的看守也沒什麽了不起,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我仿佛被她揪了一下,或被扇了一記耳光。我後退幾步,手扶獄墻。一旁的克雷文小姐一動不動,像一扇門似的,面無表情。她身後不遠處,普雷蒂太太在轉角處停下來,觀察我們。裏德利小姐朝我逼近,摸了摸沒有血色的嘴唇。她說她不知道我對哈克斯比小姐和主管說了什麽。也許他們考慮到我出身良好,必須尊重我,這她不想評論。但是,她可以確定,我可能耍了他倆,但我沒有騙到其他人。據她了解,道斯這件事肯定有鬼!哪怕我在其中做了一點點的順水推舟——“其實,”她看了看圍觀我們的幾個人,“我們這裏也關名門閨秀的,是嗎,普雷蒂太太?哦對,我們在米爾班克,有一套辦法可以讓淑女賓至如歸!”

她的呼吸熱騰騰地撲到我的臉頰,又熱,又厚,帶著羊肉的膻氣。走廊那頭普雷蒂太太大笑了幾聲。

我逃走了,奔下旋轉樓梯,穿越底樓牢房,穿越五角樓宇。仿佛在那裏再待一會兒,她們就會找個辦法把我關在那裏,永世不得脫身。她們會把我關在裏面,把塞利娜的囚衣套在我身上,與此同時,塞利娜孤苦無依地在外面,找不著方向,看不清前路,尋尋覓覓,哪裏猜得到我被關進了她曾經待的地方。

我一邊逃,卻似乎一邊能聽見裏德利小姐的聲音,感到她獵犬般的炙熱鼻息。我在門口停下腳步,倚著墻,拿套著手套的手抹去嘴邊苦澀的東西。

看門人與他手下的人攔不到馬車。大雪紛飛,馬車無法到這裏來。他們讓我再等一下,說掃地人會清掃積雪,但在我看來,他們只是想把我困在那裏,讓塞利娜繼續迷失。我心想,說不定是哈克斯比小姐或裏德利小姐給門衛捎了口信?口信早我一步到了。我喊,讓我出去,我不能等——我肯定是嚇到了他們,對他們的震懾比裏德利小姐的還要大,他們放我走了。我撒腿就跑,他們從小屋裏看著我。我跑到河堤,沿著墻,緊貼著那條荒涼之路。我看著河,河水湍急,比我的步子還要快,我希望上一艘船,逃離此地。

盡管我已經步子飛快,無奈歸途迢迢。大雪紮在裙子上,我踉踉蹌蹌,很快就累了。我在皮姆利科碼頭停下腳步,腰像被針刺一樣的痛,我手扶腰際看了眼身後,再走起來,一直走到艾伯特橋。

我不再朝身後看,而是擡頭看切恩道上的房屋,尋找我臥室的窗戶。現在樹葉稀疏,窗子一眼就能看到。

我擡頭張望,希望看到塞利娜,但是窗戶空蕩蕩的,只看得到白色的十字窗框。窗戶下是房子蒼白的前庭、台階和灌木,落滿白雪。

台階上,一個黑色的人影停下了腳步,不知應該上前,還是應該離開……

是個披著看守鬥篷的女人。

我狂奔,差點被街道冰凍的車轍絆倒,我拼命飛奔,空氣凜冽刺骨,像是冰鉆進胃裏,讓我窒息。我朝房前的欄杆飛奔——黑衣女人還在那裏,她終於爬上台階,預備敲門——聽到我的動靜,她回過頭,帽子高高的,遮住了臉。見我奔來,她身子一震,我喊:“塞利娜!”她顫抖得更厲害了。帽子滑落,只聽她說:“哦,普賴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