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一 章(第2/4頁)

“對不起,”我說,轉向父親。“快去吧,我沒事,你們玩得開心點。”

他站起來,低著頭看著我。“詹妮,今天你一定得吃點東西。”

我努力讓自己別說什麽諷刺的話,“我盡量。”

他看了我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望著他的車開走,我卷起毯子,回到屋裏。

廚房裏一股楓糖漿的香味,佩格婆婆正坐在桌旁,面前放著一盤吃了一半的煎餅,她的呼吸聲很重,膚色灰暗,總而言之,她看上去和平時沒有兩樣。

我走過去拿起她的盤子,“吃完了?”

她正在做填字遊戲,嘴上還沾著點碎屑。“你放著,我來收拾。”

我把毯子搭在椅背上,“讓我來吧。”

她站起身,從我手裏拿過盤子。“你不需要做這些。”

“我很好。”我又伸手去拿盤子。

她拉了回來,“詹妮,你要保存體力。”

我的臉頰發燙,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折斷了。“夠了!”

她嚇了一跳,“親愛的——”

“別親愛的來親愛的去,事實是,你自己也沒有那麽健康,你想必也知道。你希望我也把你當作殘疾人來對待嗎?”

我從她手裏搶過盤子,徑直走到水池邊,我把剩下的一些煎餅扔進垃圾桶裏,我用刷子用力地刷著盤子,試圖發泄我的沮喪。幾乎每天,身邊所有人的言行都在提醒著我,我時日不多了——好像我能夠忘掉似的。

我擦了又擦,直到怒氣隨著泡沫漸漸飄走,擰幹海綿,我站了一會兒,試著鼓起勇氣回頭。

我看著窗外,深呼一口氣,做好了被罵的準備——也許是冷戰,一通教訓,或者拉長著的一張臉。當我轉過身,佩格婆婆沒做以上任何一件,然而她的反應卻是對我最大的打擊——我看見她在哭泣。

那一刻,我從未感到那麽難受,我匆忙走到她身邊,擁抱著她。“我很抱歉,佩格婆婆。”

她放下手,露出閃著淚光的雙眼和紅著的鼻子。“沒關系,詹妮,你說的對。”

我親吻了她的額頭,“我不應該那樣和你說話。”

她拿起一張面巾紙,擦了擦臉,“對,你不應該,不過估計如果你這麽對我,我也會那樣的,我哭不是因為你發脾氣。”

我等著她解釋,但是她繼續用紙巾擦著淚水。我怕再問下去她又會哭起來,於是放棄了。祖母一向是家裏的精神支柱,她在我面前落淚對我打擊不小。

等她眼淚擦幹了,聊了會兒瑣事,我覺得她應該沒事了,於是打算去打個盹。

“好的,孩子。”她擤了下鼻子,“我再磨擦一會兒,然後就去小睡一下。”

我起身走開。

“詹妮?”

我轉過頭。

“你知道嗎,”她說,“有時候,我太關注未來了,忽略了當下。”

“我也是。”我說。

“你時日不多了,沒錯,詹妮,但是你還活著。”

我躺在床上,耳邊傳來一個嗡嗡的聲音,我掃了眼四周,除了陽光下漂浮著的些許灰塵,看不到什麽東西,我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又聽見那個聲音。

我用胳膊撐起身子,打量整個臥室,伊莎貝拉的考拉毛絨玩具坐在梳妝台上,我眯起眼睛看著它,它用深褐色的眼睛望了回來。突然一只眼睛飛了起來,嗡嗡的聲音越來越響,那團東西直直地向我沖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它一下子撞在我的臉上,掉在了床上。我揉了揉臉,低頭一看,還好不是真的考拉眼睛,而是一只臭蟲。它肚皮朝天,細細的腿在空中亂踢。

我輕輕地把它翻了過來,它立馬撲騰著飛走了。我重新躺下,剛要睡著,又聽見嗡、嗡嗡、嗡嗡嗡……沮喪地哼了一聲,我坐了起來,它還在叫著,我擡頭看,看見頭頂上的燈罩裏有個黑色的東西在瘋狂地亂撞。

“你怎麽會跑到那裏面去的?”

大衛經常嘲笑我,因為我不肯讓他拍死任何飛蟲,而是讓他捉住飛蟲之後,再去外面放飛。他每次這麽做的時候總會小聲嘀咕。只是在母親去世之後,我無法忍心看到任何一個生物受苦……包括昆蟲。那個臭蟲在燈罩裏越來越激烈,我掀開被子。“別急,別急,我來放你出來。”

床邊有一張椅子,我試著提起它,可是椅子太重,我太虛弱。最後,我只有把它拖到屋子中心,然後謹慎地踩在椅墊上,雙手舉過頭頂,用手旋開燈罩上的小螺絲,然後取下燈罩。一得到自由,這只忘恩負義的臭蟲又一下次撞在我臉上。

我想用手甩掉它,突然,腳下的墊子滑了一下,我用雙手撐住,防止正臉朝地,可還是傷到了我的肩膀和腳踝。我疼得呻吟了一聲。

佩格婆婆在樓下喊著:“詹妮!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