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第2/12頁)

“總之,今晚格紮維埃爾奇醜無比,”伊麗莎白說,“她插入頭發中的這些花顯得趣味很低!”

這一小把花是弗朗索瓦絲和格紮維埃爾一起花了很長時間搭配成的,但是她不願意反駁伊麗莎白;即使當你和她意見一致時,她目光中的敵意已經夠多的了。

“他們倆都很怪。”弗朗索瓦絲說。

熱爾貝正在為格紮維埃爾點煙,但是他小心翼翼地躲開她的目光。他穿了一套向佩克拉爾借來的高雅的深色西裝,顯得十分拘謹。格紮維埃爾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的小皮鞋尖。

“從我觀察他們到現在,兩人沒有說過一句話,”伊麗莎白說,“他們靦腆得像兩個情人。”

“他們互相害怕,”弗朗索瓦絲說,“很遺憾,他們本可以成為好朋友的。”

伊麗莎白含有惡意的話對她不起作用,她對熱爾貝的溫情完全沒有嫉妒之意,但是感到被人恨之入骨很不好受,這幾乎是一種不加掩飾的仇恨。伊麗莎白從不向人吐露更多隱情,她的全部言論和沉默都體現出再鮮明不過的譴責。

“伯恩海姆對我說,你們明年也許要去巡回演出,”伊麗莎白說,“是真的嗎?”

“不,沒這回事,”弗朗索瓦絲說,“他腦子裏一個勁兒地想皮埃爾肯定會讓步,他錯了。明年冬天,皮埃爾要把他的劇本搬上舞台。”

“你們拿這個戲作為演出季的開始?”伊麗莎白問。

“我還不知道。”弗朗索瓦絲說。

“那時去巡回演出很可惜。”伊麗莎白說,顯出一副掛慮的神色。

“這正是我的看法。”弗朗索瓦絲說。

她稍感意外地思忖,伊麗莎白是否仍對皮埃爾寄予某種希望,也許為了十月份的演出她打算再為巴蒂埃做一次嘗試。

“人少了一些。”她說。

“我該去看看利斯·馬朗,”伊麗莎白說,“她好像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訴我。”

“我得去給皮埃爾解解圍。”弗朗索瓦絲說。

皮埃爾笑容可掬地與人握手,但純屬徒勞,因為他的笑容中沒有熱情;而這恰恰是米凱爾夫人花了心血教會女兒的一門藝術。

“我不知道她和巴蒂埃的關系發展得怎麽樣。”弗朗索瓦絲邊想邊頻頻與人道別和致歉。伊麗莎白攆走了吉米奧,借口他偷了她的煙,又與克洛德握手言歡,但是情況大概不順利,她的心情從來沒有那麽陰郁過。

“喲,熱爾貝跑哪兒去了?”皮埃爾問。

格紮維埃爾獨自一人站在舞台正中,搖晃著胳臂。

“大家為什麽不跳舞?”他又說,“地方足夠啊。”

他的聲音中流露出煩惱。弗朗索瓦絲長期以來曾平靜而盲目地愛過這張臉,這時她看著它,心情不免有些沉重。她學會了揣摩他的表情,今晚他很令人不安,尤其因為他精神緊張、舉止僵硬,看上去情緒很不穩定。

“兩點十分,”她說,“誰也不會來了。”

皮埃爾是這樣的人:當格紮維埃爾與他言歸於好時,他並不喜出望外;可她稍一皺眉頭,他便怒發沖冠或悔之不及。他需要感到她在他的權力支配下,這樣才能心情安定。當有人插足於他倆中間時,他總是緊鎖眉頭,一觸即發。

“您不覺得太厭煩嗎?”弗朗索瓦絲問。

“不。”格紮維埃爾說,“只是聽到好的爵士樂又不能跳舞,覺得很難受。”

“但現在完全能跳了。”皮埃爾說。

瞬息的沉默後,三人都笑了,但是卻相對無言。

“我一會兒教您跳倫巴舞。”格紮維埃爾精力有些過於充沛地對弗朗索瓦絲說。

“我更喜歡跳慢狐步舞,”弗朗索瓦絲說,“跳倫巴舞,我太老了。”

“您怎麽能這麽說?”格紮維埃爾神色有些抱怨地看了看皮埃爾,“如果她願意,她會跳得很好。”

“你一點兒都不老!”皮埃爾說。

接觸到格紮維埃爾,他刹那就變得容光煥發、嗓音洪亮,他控制著自己表情和聲音的最細微差別,可是精確度實在太差:由於必須時時保持著警覺,所以絲毫沒有那種眉開眼笑的、輕松而柔和的快活感。

“我正好和伊麗莎白同年,”弗朗索瓦絲說,“我剛看見她,她的模樣讓人心寒。”

“你怎麽和我們說起伊麗莎白來了,”皮埃爾說,“你沒有看看你自己。”

“她從來不看自己。”格紮維埃爾遺憾地說,“哪天應該趁她不注意的時候給她拍個小電影,然後出其不意地放給她看,她就不得不看見自己,她會大吃一驚的。”

“她喜歡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老氣橫秋的胖夫人,”皮埃爾說。“你要是知道你的樣子多麽年輕就好了。”

“但是我不太想跳舞。”她說。兩人夥同一起向她獻殷勤,她覺得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