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第2/11頁)

“她神情很沮喪,很疲倦,一整天在房間裏睡覺、抽煙和喝茶。”

皮埃爾站起來:

“你知道她昨晚幹了什麽?”他問。

“什麽?”弗朗索瓦絲問。她精神緊張起來,有不愉快的事情要發生了。

“她同熱爾貝跳舞一直跳到清晨五點。”皮埃爾說,口氣幾乎是得意洋洋的。

“啊!那麽後來呢?”弗朗索瓦絲問。

她感到窘迫,這是熱爾貝和格紮維埃爾第一次一起外出,在令人狂躁不安、錯綜復雜的生活中,一點點新情況就孕育無數危險,她試圖維持生活的平衡,卻束手無策。

“熱爾貝興高采烈,甚至略略有點自鳴得意的樣子。”皮埃爾繼續說。

“他說了些什麽?”弗朗索瓦絲問。剛才在她心中產生的一種模糊感情對她來說不可名狀,但其曖昧色彩並不使她驚訝。在當前她的全部快樂之中,有一股發黴的味道,而她心煩意亂的惡劣情緒又給予她某種富於刺激的快樂感。

“他覺得她舞跳得棒極了,並且很討人喜歡。”皮埃爾冷冷地說。他滿臉不高興,弗朗索瓦絲想到他剛才粗暴地迎接她事出有因,心中便有所寬慰。“她一整天閉門不出。”皮埃爾又說,“這是當有什麽事使她激動時的一貫做法,她關起門來好從容不迫地反復思考。”

他關上了化裝室的門,他們走出劇院。

“你為什麽不預先對熱爾貝打招呼說你愛她?”弗朗索瓦絲在沉默片刻後問道。“你只要說一句話就行。”

皮埃爾態度變得更嚴峻。

“我肯定他在試著摸我的底。”他不高興地笑了笑說,“他態度局促不安,小心地試探,有趣得很。”皮埃爾用更加刺耳的聲音說:“我對他大大鼓勵了一番。”

“那就很明白了!你怎麽可能要求他猜想得到呢?”弗朗索瓦絲說,“你在他面前總是裝出一副那麽無所謂的樣子。”

“你不會要我在格紮維埃爾的背上掛一塊牌子,寫上‘禁獵地’吧。”皮埃爾以尖刻的口吻說。他咬起了指甲。“他只需要猜一下就行了嘛。”

弗朗索瓦絲很生氣。皮埃爾傲慢地擺出輸贏坦然的姿態,可又不老老實實地認輸。這時的他又固執又不公正,她過高估計了他,因此對他的軟弱十分憎恨。

“你明知他不是心理學家。”她說,“再說,”她嚴厲地補充道,“你自己在談我們的關系時曾說過,當你對某人深懷敬意時,你不允許自己在未得到他認可時撬開他的靈魂。”

“可我沒有譴責任何人什麽東西,”皮埃爾冷冰冰地說,“這樣,一切都很好。”

她怨恨地看了他一眼,他心煩意亂,雖然痛苦,卻又咄咄逼人,不可能引起別人的同情。然而她還是盡力表現出誠意。

“我在想格紮維埃爾親近他是否主要不是生我們的氣。”她說。

“也許,”皮埃爾說,“但事實是她不想在黎明以前回來,她為他不遺余力。”他狂怒地聳了聳肩,“現在我們又要被波勒纏住,我們甚至都不可能解釋清楚。”

弗朗索瓦絲感到失去了勇氣。當皮埃爾不得不默默地咀嚼和吞咽他的不安和抱怨時,他擅長在時間的流逝中緩慢而巧妙地折磨自己,要想耐心地把這一切解釋清楚,沒有比這更困難的了。她為之感到興奮的這次晚會不再是輕松愉快的事。簡而言之,皮埃爾已經把它變成一件難以負擔的苦差使。

“在這兒等著,我上樓找格紮維埃爾。”來到旅館門前時她說。她快步上了兩層樓。是否永遠不再可能自由地擺脫?是否這次晚會她仍然可能只是對人們的臉和布景匆忙看上幾眼?她渴望摧毀這個把她和皮埃爾、格紮維埃爾束縛在一起的魔圈,這使她同整個外部世界割裂開來了。

弗朗索瓦絲敲了敲門,門立即打開了。

“您看,我很快。”格紮維埃爾說。人們幾乎難以相信那就是剛才那個關在屋裏、面色發黃、焦躁不安的人。她臉部表情平靜而明朗,頭發呈均勻的波浪形垂在肩上,她穿上了她的藍色連衣裙,在上衣上別著一朵有點謝了的玫瑰花。

“去西班牙舞廳太讓我高興了。”她活潑地說,“可以看見真正的西班牙人,對嗎?”

“當然。”弗朗索瓦絲說,“有漂亮的舞蹈家,有吉他演奏家,還有響板。”

“我們快走吧。”格紮維埃爾說。她用手指尖碰了一下弗朗索瓦絲的披風。“我特別喜歡這件鬥篷。”她說,“它讓我想起假面舞會上的帶風帽的長外衣。您很漂亮。”她贊賞地補充道。

弗朗索瓦絲尷尬地笑了笑,格紮維埃爾的情緒完全不合時宜,當她發現皮埃爾板著臉,她將會感到驚訝和窘迫。她興致勃勃地下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