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第4/11頁)

她們走下樓梯。皮埃爾走向波勒,勉強笑了笑。

“今晚您的劇場裏有人嗎?”汽車起動時,波勒問道。

“二十五個人。”皮埃爾說,“我們快停演了。不管怎麽樣,我們開始排練《風先生》了,從現在起一星期內,我們應該結束。”

“我們運氣更不好。”波勒說,“這個劇剛剛才開個頭。您不認為當局勢令人擔憂時,人們嚇得縮作一團的樣子有些奇怪嗎?我家隔壁那個賣紫羅蘭花的商人甚至對我說,兩天內她連三束花都沒有賣掉。”

出租車停在一條攀援而上的小街上,當皮埃爾與出租車司機結賬時,波勒和格紮維埃爾往前走了幾步。格紮維埃爾入迷似的凝望著波勒。

“我夾在三個女人中間來到這個夜總會,樣子會十分滑稽可笑。”皮埃爾從牙縫中低聲抱怨。

他忿忿地看著波勒引他們走進的那條陰暗的死胡同。所有房子似乎都在沉睡。在盡頭的一個小木門上,有幾個淺色字體:“塞維拉納”。

“我打了電話,讓他們給我們保留一個好桌子。”波勒說。

她第一個進去,快步走向一個想必是老板的黑臉膛男人,他們微笑著交談了幾句。屋子很小,天花板中央,有一盞聚光燈,向擠著幾對舞伴的舞池射出一束淡紅色光線,屋子的其余部分都籠罩在半昏暗中。波勒走向一張靠墻的桌子,木制屏風把一個個桌子隔開了。

“多有趣!”弗朗索瓦絲說,“布置得真像在塞維利亞一樣。”

她正要向皮埃爾轉過身,因為她記起了兩年前他們在阿拉梅達附近的一個舞廳內一起度過的美好夜晚,但是皮埃爾沒有心思回憶往事。他毫無興致地向侍者要了一瓶曼查尼亞葡萄酒。弗朗索瓦絲環顧四周,她喜歡最初瞬間的印象:布景和人們一開始還只是一個被淹沒在煙霧之中的模糊整體,想到這模模糊糊的場面將漸漸清晰,最終變成一大堆富有魅力的細節和插曲,這是一種快樂。

“在這裏我所喜歡的,”波勒說,“是沒有虛假的別致景色。”

“是的,不可能更樸實無華了。”弗朗索瓦絲說。

桌子是粗糙的木料做的,作為座椅的凳子以及裏面擺有盛西班牙酒的小木桶的櫃台都是如此。沒有一件東西引人注目,除了美麗的吉他:在放著一架鋼琴的台子上,穿淺色西服的音樂家們在他們膝蓋上抱著閃閃發光的吉他。

“您應該脫掉您的大衣。”波勒碰了碰格紮維埃爾的肩膀說。

格紮維埃爾笑了笑,自他們坐上出租車,她的眼睛沒有離開過波勒。她像夢遊者那樣順從地脫下大衣。

“多好看的裙子!”波勒說。

皮埃爾用尖銳的目光看了格紮維埃爾一眼。

“可您為什麽還留著這朵玫瑰?已經枯萎了。”他幹巴巴地說。

格紮維埃爾挑釁地打量了他一眼,她緩緩地從上衣上摘下那朵玫瑰花,把它放在一位侍者剛擺在她面前的曼查尼亞酒杯裏。

“您以為這能給予它活力?”弗朗索瓦絲問。

“為什麽不?”格紮維埃爾說,並且用眼角注視著枯萎的花。

“吉他手很不錯,不是嗎?”波勒說,“他們有真正弗拉明戈風格。是他們制造了這裏的整個氣氛。”她看了看櫃台,“我擔心這裏會冷落,但是西班牙人不那麽受局勢的影響。”

“她們是令人驚異的,這些女人。”弗朗索瓦絲說,“她們皮膚上塗著一層層脂粉,然而這並不使她們的外貌有人為造作的感覺,她們的表情非常生動,具有獸性。”

她一個個地觀察這些矮矮胖胖的、濃妝艷抹的西班牙女人,她們都有濃密的黑發,和塞維利亞的女人完全一樣,那些女人在夏季的晚上都在耳旁插一束有濃郁香氣的松甘茅花。

“看她們跳的!”波勒說,“我經常到這兒來欣賞她們。在休息的時候,她們都顯得又胖又圓,腿短短的,人們以為她們很笨重,但她們一活動起來,身子都變得像插上了翅膀,很高貴。”

弗朗索瓦絲用嘴唇在酒杯裏抿了一口,這種核桃的幹果味使她腦海中重現舒適的塞維利亞酒吧,當熾熱的太陽照在街道上時,她和皮埃爾在那裏一起品嘗橄欖和魚。她轉過目光看他,本想和他一起回憶這美好的假期,但是皮埃爾不懷好意的目光一直盯著格紮維埃爾。

“怎麽,這花維持時間不長啊。”他說。

玫瑰花像中了毒,垂頭喪氣地懸在花莖上,它已枯黃,花瓣呈焦黃色。格紮維埃爾輕輕地把它抓在手指間。

“是的,我覺得它已經完全死了。”她說。

她把它扔在桌上,然後挑釁地看了看皮埃爾,她抓起酒杯,一飲而盡。波勒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玫瑰的靈魂,味道很好吧?”皮埃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