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9頁)

愛德華多看了看巴比諾夫人,而巴比諾夫人又望了望伊莎貝爾,“我們很榮幸幫助你,朱麗葉特。好了,你的那些飛行員在哪兒?”

午夜時分,巴比諾夫人叫醒伊莎貝爾,領著她來到農舍的廚房裏。爐子裏的火已經燃燒起來。

“咖啡?”

伊莎貝爾用手指攏了攏自己的頭發,用一條棉圍巾包住自己的頭,“不用了,謝謝,這東西太珍貴了。”

老婦人朝著她笑了笑。“沒有人會懷疑我這個年紀的女人,憑借這一點,我很擅長做買賣。給——”她遞給伊莎貝爾一個有裂紋的陶瓷馬克杯,裏面裝滿了冒著熱氣的黑咖啡,貨真價實的咖啡。

伊莎貝爾用雙手握住馬克杯,深深地吸著那股熟悉的、永遠也不會再被她當作是理所當然的香味。

巴比諾夫人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她望著夫人深色的雙眸,從中看到了某種同情和憐憫,讓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媽媽。“我很害怕。”伊莎貝爾承認。這也是她第一次對別人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本該如此。我們都應該感到害怕。”

“如果事情出了什麽差錯,你能不能帶話給於連?他還在巴黎。如果我們……沒能成功,告訴他夜鶯沒有飛翔。”

巴比諾夫人點了點頭。

女人們靜坐在桌旁時,幾位飛行員也陸續走進了廚房。此刻正是半夜,他們看起來都沒有睡好。盡管如此,約定的出發時間已經到了。

巴比諾夫人擺出一些面包、甜薰衣草蜂蜜和濃郁的山羊奶酪。幾個男子各自尋找了一把不太匹配的椅子落座,緊緊地靠在桌旁,七嘴八舌地說起話來。不一會兒,桌上的食物就被他們消滅得一幹二凈。

門砰的一聲打開了,帶進來一陣寒冷的夜風。幹枯的樹葉也被卷了進來,在地板上飛舞著,如同黑色的小手一般磨蹭著壁爐上的石頭。壁爐裏的火苗顫抖著,變得有些微弱,門猛地關上了。

站在有著低矮天花板的房間裏,愛德華多看上去就像一個衣衫襤褸的巨人。他是個典型的巴斯克人——雙肩寬闊,臉龐就像是用鈍刀從石頭裏刻出來似的。他身上的外套對於這種天氣來說略顯單薄,上面全都是補丁。

他遞給伊莎貝爾一雙被稱為登山帆布鞋的巴斯克鞋,鞋底上綁著有利於在崎嶇地形上行走的繩子。

“這趟旅程沿途的天氣如何,愛德華多?”巴比諾夫人問道。

“寒潮要來了,我們不能耽擱。”他把肩膀上的帆布背包甩下來,丟在地上,對那幾位飛行員說道,“這裏還有些登山帆布鞋,它們能幫上你們的忙,給自己找一雙合適的吧。”伊莎貝爾站到他的旁邊,為他們翻譯了他的話。

幾個男人順從地走上前來,蹲在背包周圍,掏出了裏面的鞋子,互相交換著。

“沒有一雙適合我的。”麥克利什說。

“你就湊合一些吧。”巴比諾夫人回答,“可悲的是,我們這裏不是鞋店。”

待這些男人把腳上的飛行靴換成了布鞋,愛德華多讓他們排成一列,挨個端詳著他們,還檢查了他們的著裝和小包袱。“把兜裏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留在這裏。任何東西都有可能成為西班牙人逮捕你們的理由,如果你們不想剛剛逃離德國人的魔爪就被關進西班牙監獄的話。”他遞給每人一個裝滿了葡萄酒的山羊皮酒囊和一根用疙疙瘩瘩、滿是青苔的樹枝做成的手杖。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他用力拍了拍他們的後背,其中好幾個人都被他的力道拍得差點向前跌去。

“安靜。”愛德華多吩咐道,“時刻保持安靜。”

他們離開農舍,排著隊走到了崎嶇不平的山羊牧場上,一輪淡藍色的月亮照耀著天空。“夜色是我們的掩護。”愛德華多說,“夜色,速度,還有寧靜。”他轉過身去,擡起一只手攔住了他們,“朱麗葉特在隊尾,我在隊首。我走你們就走。大家排成一隊,不許說話,一個字都不許說。你們會感到寒冷——這樣的夜晚可能會變得格外刺骨——還有饑餓。你們很快就會疲憊不堪,但一定要繼續走下去。”

愛德華多轉過去背對著這些男人,開始朝山上走去。

伊莎貝爾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寒意:冷風啃噬著她裸露的雙頰,鉆進了她的羊毛外套裏。她用戴著手套的一只手將衣領拉攏在了一起,開始了邁向綠草茵茵的山坡的漫長征程。

淩晨三點鐘左右,徒步變成了遠足。地勢變得崎嶇起來,月亮躲進了看不見的雲朵後面,把他們丟進了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伊莎貝爾聽見前面幾個人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知道他們很冷,大部分人身上都沒有足以抵禦這種刺骨天氣的衣物,腳上的鞋子又不合腳。細枝在他們的腳下被碾壓了過去,巖石嘩啦嘩啦地翻滾著跌落到陡峭的山坡上,聽上去就像雨水正砸在鐵皮屋頂上一樣。饑餓帶來的一陣劇痛扭動著她空空如也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