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跟著我的愛人上戰場(第2/7頁)

“那麽現在到底該怎麽辦啊?”她可憐兮兮地打斷我,“你不知道,他當時的臉色,真的很可怕。”

“所以你就把難題都推到我身上來了,你告訴他只有我才清楚其實你也是聽我說的!”我對著天花板翻了翻白眼兒。

“說不定,”陳嫣的聲音更加底氣不足,“他現在正在去你那兒的路上——因為我跟他說了‘東霓知道’以後,他就站起來走出去了……我怎麽叫他都不回頭——東霓,祝你好運。”她居然有臉就這樣收了線。

好吧。就讓該來的都來吧。我會告訴他所有的來龍去脈,我會告訴他江薏離開他真的只是因為他知道的那些原因而已,我會告訴他方靖暉和江薏的事情全是我的猜測,我會告訴他所有的猜測不過是因為一些錯誤的假定不過是因為我太相信南音,我什麽都告訴他……這一次我不會再撒謊,這一次我想要做一個誠實的人,真心的。

西決,我承認我是對你做過壞事,但是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你明不明白?

心裏很緊張的時候,我就喜歡用力地把五個手指張開在半空中,看它們無依無靠地在那裏微微地顫抖,像是某種昆蟲透明的翅膀。我桃紅色的指甲油斑駁了,白的底色零零碎碎地露出來,像老舊的墻,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特別喜歡看七零八落的指甲油。指縫之間的地板是一個勉強的扇形,正好放得下西決的鞋子。十九歲那年,我從新加坡回到龍城,在三叔家的門廳裏,驚訝地看到西決的運動鞋,怎麽那麽大?我才知道他已經是男人了。

他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看著我。他一臉陰郁的神情。不過沒關系,有時候我也能容忍他和我鬧脾氣。我對他心平氣和地,緩慢地一笑。我甚至能夠感覺出陽光磕磕絆絆地從我微微閃動的睫毛上滑過去——我的睫毛是把用舊了的梳子,那些陽光是一捧有些幹澀的頭發。我並不急著打破這寂靜。我甚至有點兒享受這別扭的一刻。我想仔細看看他疼痛的眼神。江薏走了,那些女人們都走了,我已經那麽久沒有好好看看他了。

他終於問我:“鄭成功走了,就不會回來了,對不對?”

原來是要這樣開場,我還以為他一上來就會直奔主題,問江薏的事情。

“可能吧,”我淡淡地說,“我想應該不會。他的爺爺奶奶願意帶著他,不好麽?”

“可是他會長大的,再過些年呢,等方靖暉的父母都越來越老了,他還是不能獨立,到那個時候怎麽辦?他的爺爺奶奶還不是會丟下他?”

我重重地深呼吸一下,我明白了,這就是西決,他是真的來質問我的,“那麽你的意思呢?”我反問他,“我就不會老不會死?我就永遠都不會丟下他?我就得把我的一輩子交待給他,在我自己斷氣之前把他掐死帶著他進棺材,這樣你們旁人就都放心了?”

“少胡攪蠻纏了!”他激動地把身子往前傾,“我從來沒有說過鄭成功他一定要一直跟著你,我知道你並不是他唯一的親人,可是你當初是怎麽和我說的?你說是你的老公不想要他,你說是你的熱帶植物不願意要你們倆……”

“對,我撒謊了我騙你了你又能把我怎麽樣?”我用力地站了起來,握緊了拳頭,“我當初帶著他回來就是為了跟方靖暉要錢,你滿意了嗎?他答應給我的數字我不滿意我覺得我自己吃虧了所以我要更多的,你滿意了嗎?少拿出那種道貌岸然的樣子來,老娘不吃你這套!我不怕說出來,我不怕你們這種偽君子罵我無恥,當初我沒想過要懷孕,我沒想過那麽早要孩子,誰叫他方靖暉那麽堅持?看到這個孩子的缺陷的時候我簡直都懷疑他是高興的——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毀我一輩子嗎?我就是要叫他看看,我鄭東霓有沒有那麽容易低頭——給錢吧,買單吧,我受過的苦遭過的罪他也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還我了!”我一口氣喊下來,都覺得有點兒胸悶,“西決,”我含著眼淚叫他,“你不會明白,你永遠知足永遠自得其樂,你從來就不知道一個像我一樣的人,一個像我一樣什麽都沒有卻又不甘心認命的人要怎麽活下來。”

他悲哀地看著我,慢慢地搖頭,“我知道,你不容易,你不甘心,可是那並不代表你有權利允許自己做所有的事。”

“西決,”我走到墻角去,背對著他,輕輕地用手指抹掉了眼角一滴眼淚,“你是好人。可是我不是。我最不允許自己做的事,就是像你樣活著。”

他突然被激怒了,“姐,我不在乎你看不起我,但是你也別忘了,咱們倆,到底是誰更在乎自己會不會被人瞧得起?是你,不是我!”

“我他媽用不著你提醒我!”我沖著他走過去,直直地逼近他的眼睛、他的鼻梁,“我當然知道其實你一直都瞧不起我。一定要把這些話都擺到台面上來說嗎?我忘不了,你大一那年夏天,我從新加坡飛回來降落到北京以後,我沒有回龍城,我就在首都機場轉機到你上大學的那個地方。我站在宿舍樓前面等你下來,可是你呢,你一看到我你就拖著我走到樓後面去,你說‘姐你來幹什麽’問得真好啊,我來下什麽?你一直都把我看成是你的恥辱,你別以為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