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爸兩天就出院了,手術刀口也養得挺好的,後來嫌來回太奔波,就在老家的醫院拆了線,據我媽說,他拆線第二天又上老人俱樂部折騰去了,我通過通訊工具,遙遠地對他戰士般的精神表達了崇高的敬意。

今早我醒來,身上睡衣大半都是濕的,換了衣服匆匆往地鐵趕,進了地鐵,空調的涼風一吹,發現身上的衣服又汗濕了大半,穿的是白襯衫,一濕就有點若隱若現了。我左右看了一看,這節車廂裏長相猥瑣的大叔不少,但都沒有要多看我一眼的意思,我堅決不承認是我沒有魅力,是天氣太熱了,猥瑣大叔都懶得猥瑣了。

一進辦公室,傅沛就迎了上來:“陳小希,今天你去拍產品目錄吧,你不是愛拍照麽。”

我望一下窗外白晃晃的日頭,不禁悲從中來,有感而發道:“我爸說陳小希這個名字象征了人生總是有希望的,希望無論大小,總是好的。只是他沒料到二十幾年後出了個男青年叫陳冠希,也沒料到該青年是一攝影愛好者和行為藝術愛好者,更沒料到陳先生以一套作品走紅大江南北,引領了一系列‘門’的潮流。這證明了人生總是出乎意料出人意外的,所以你不能因為我叫陳小希就以為我愛拍照。”

傅沛從抽屜裏摸出計算器,“頂撞老板扣2%工資,請假扣3%,遲到扣1%……”

我點頭,“行,你扣吧,先把上個月的工資發給我。”

他默默收回計算器,“小希姐,您歇著,今天的產品目錄就交給我了。”

我點點頭,坐到空調風口下吹風去了。

我來了這公司兩年多了,當時跟江辰分手時就火速換了住處換了工作,我不是怕他來找我,而是怕他不來找我。人能有多犯賤,我表現得淋漓盡致。

公司一共三人,老板傅沛,財務兼文案的司徒末,我是設計。我們屬於小設計公司,公司主要靠傅沛接單來維持正常營運,原本在業內口碑不錯,但前陣子由於傅沛與一個女客戶交往分手後,女方懷恨在心,大肆渲染我們公司是靠潛規則在業內立足的,導致最近的訂單數量一落千丈。至於潛規則這事倒是汙蔑,雖然我和司徒末多次鼓勵傅沛出賣肉體以達到搶到訂單的目的,但傅沛寧死不從,對此我們一直很不理解,因為以我們對他愛情觀的理解,這實在是雙贏的買賣。

傅沛出去了,司徒末孩子發燒已經請假了近一個星期,於是整個辦公室裏就剩我一個人,我給自己泡了杯茶,才慢悠悠踱到電腦前開機。我邊喝著茶邊等待一切開機自動登錄的程序,QQ、MSN、SKYPE……都是聊天軟件,人與人之間,可以講話的工具愈來愈多,能講的話卻愈來愈少。

MSN上首先跳出來的是莊冬娜,她是公司的一個客戶,年底的時候我們公司替她的公司設計了一套禮品,有台歷、杯子、賀卡等。我們合作得很融洽,也算半個朋友。我上個星期把她介紹給了江辰,她是個很不錯的女人,比我高、比我瘦、比我美、脾氣比我好、事業比我成功,唯一比不上我的只有鞋的號碼沒我小。

我聽說他們進展得不錯,江辰還主動約了她幾次,這以我的經驗看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聽說之後還一度心情十分壓抑,甚至想棒打鴛鴦,但給忍住了。

我點開莊冬娜的對話框,她重復了發了好幾個“在嗎”,我發現她沒打問號,太對不起我們偉大的標點符號了。

我緩慢地敲了:“在了。”

我特別把句號用紅色標出來還加大了一個字號,希望她看到了能由衷地感到羞愧。

莊冬娜說(10:16):

幫我個忙成不?

我看到了問號,感覺到很欣慰,就很快地敲了回去:說說看。

莊冬娜說(10:20):

今晚江辰的一個病人慶祝痊愈出院開宴會,他得去參加,而且還得帶女伴兒,但是我下午就要去上海出差了,你能不能幫我陪他去?

我猶豫了一下,敲了:這樣不好吧?

莊冬娜說(10:24):

為什麽不好,我都跟江辰說了,他也同意了,實在是那種場合攜伴參加比較好啊,聽說那病人是什麽大人物,想給江辰做媒呢,你也不想我們才開始發展就邁向結束吧……

我看著那對話框就徹底無語了……當時介紹時我也和她說過我和江辰交往過這事了,她表示並不介意,再不介意好歹尊重一下前女友這個偉大的稱謂吧。有句話怎麽說來——善良就是別人挨餓時,我吃肉不叭唧嘴。你不但叭唧嘴,還讓我拿紙巾替你抹嘴,太不厚道了吧……

莊冬娜說(10:25)

小希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你看這人,一著急又不用標點符號了,有沒有考慮過標點符號的感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