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江辰去陪他爸媽和李薇,期間他打過電話給我,說是在一個什麽園看雕塑,我一聽雕塑這兩個字骨子裏的藝術家細胞就開始狂吼著叫囂,假設我的藝術細胞是有嘴的。

我問江辰說那是什麽樣的雕塑?他說人,動物。

我又問他說那用的是什麽的材質?他說金屬,石膏。

我又問他那線條優美不?他說不是直線。

我最後實在無奈,只好跟他說那你跟我講講你印象最深刻的一個雕塑吧。他說有一個仰頭下巴朝天的屈原銅像讓他印象很深刻,因為顏色很跳脫。

我一聽很興奮,追問說顏色怎麽個跳脫法?他說整個銅像是金銅色的,但是在屈原揚起的下巴卻有一圈灰白色。

我沉吟了一下,向他解釋說那大概是為了突出屈原的胡子,在藝術的表達中,襯托是很重要的一種手法,你看到的是一整個屈原的銅像,說不定那個藝術家其實就是用一整個銅像來突出那一圈白色的胡子,也許就是一個象征,象征真理不畏歲月風霜之類的。

江辰說,陳小希你讓我認識到了藝術真的是相通的。

我謙虛地說,哪裏哪裏。

他又說,藝術家真的挺不容易的,為了象征你說的那個主題,他大概想了不少辦法,才能讓鳥和鴿子天天上屈原的下巴上拉屎。

……

你看我們藝術家多不容易,連鳥和鴿子的如廁場所都得照料著。

下午因為漫畫書的事開了一下午的會,我這一生最恨的事情就是開會,沒有之一。我總覺得一群人傻坐成一個圈,中間至少得點個篝火什麽的……

我們公司從來不開會的,實在是才三個人傅沛也沒臉說出“開會”這兩個字,但是對方公司就不同了,我們去到他們會議室的時候嚇了一跳,密密麻麻地繞著長圓桌坐了一圈,外圍還稀疏疏坐著幾個拿著大黑本子秘書模樣的女孩子。

會議又臭又長,對漫畫的設想講了一大堆,然後搞半天與會人員連一個怎麽貼網點的人沒有,不過就是走個過場,反正我最後畫出來的漫畫裏有個道具是他家的點讀機就好。

開完會,傅沛主動提出要給我更新辦公裝備,說把電腦,掃描儀和手繪板什麽通通給我換成最新的。雖然我畫漫畫習慣用筆先畫好再掃描到電腦上色,但是對於可以浪費公款這事我還是十分熱衷的。

因為開完會差不多也是下班時間了,所以傅沛幹脆就送我回了家。

我沒有料到我會在家門口見到倚門低頭抽著煙的吳柏松的,但這個世界上我沒有料到的事情太多了,我也沒有料到沒有我的支持奧巴馬還能當上美國總統。

聽到腳步聲吳柏松擡起了頭,他這頭一擡嚇得我倒退了兩步,這兩三天前我見到還是春風滿面的,怎麽一下就胡子拉碴,萎靡蒼老到好像被腌制過的蘿蔔幹。

我大概可以猜到發生什麽事了,只好強裝平靜地說:“你等很久了嗎?咋不先打個電話呢?”

他說:“打了,你沒接。”

我掏出手機才發現下午開會被我調成靜音了,忙解釋說:“我調成靜音忘了調回來。”

然後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招呼他,“進來前先把煙熄了,你怎麽看起來這麽憔悴?”

吳柏松一進門就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我找出茶包泡了杯熱茶塞他手裏,然後用最知性最善解人意最不八卦的語氣說:“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他盯著手裏的茶說:“染染要和我分手。”

我咬一咬下嘴唇,深吸了一口氣問:“還有呢?”

“還有你不是都知道了?”他擡頭看著我,“你是用一種什麽心情來看待我這段感情的?看好戲?”

我壓住火氣說:“如果你非得這樣說話我覺得我就沒有必要聽了。”

“對不起。”他嘆口氣,“不是針對你。”

我擺擺手,“那接下來你什麽打算?”

“我不想分手。”他說,“染染說那個人已經開始懷疑,她很怕他知道了會對我做出什麽事,你知道那個人……”

我知道,而且生為普通老百姓的我,愛莫能助。

我們陷入一陣沉默,最後吳柏松眼睛一亮說:“我帶她走,回新西蘭。”

我指出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胡染染會不會跟他走。

他說:“她為什麽不會跟我走?”

我:“因為她的家在這裏,她的爸媽在這裏,她不敢肯定她跟你走了之後她家裏人會不會因此遭遇什麽不好的事情。”

吳柏松眼裏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下來,“我連自己自己的女朋友也保護不了,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平時用來對付江辰那一套無厘頭在這裏似乎也不是很合適,你想想看,這個時候我要是說其實你也不會很沒用,至少你還會說英語之類的。我想他可能會用手中的熱茶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