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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這個破壞者果然翩然而至。

一大早,我正睡著,被耳邊一種模模糊糊的聲音吵醒,我剛要伸手抱住身邊的陳小露,忽然,那個聲音叫我停下手來,我聽到了陳小露在打電話,而電話的那一頭,顯然是陳小露的台灣老公,於是,我決定偷聽——偷聽不好,我是這麽認為——既是偷聽,它的意思是,別人不想讓你聽,你卻非聽不可,既是不想讓你聽到的內容,多半不是什麽對你有利的事情,既是非聽不可,多半是想得到一個對自己不利的消息,一個好心,一個不領情,這中間的沖突當然無法避免——於是,我感到我做了件不好的事情,當然,陳小露也有問題,她滿可以到洗手間鎖上門去打這個電話,但她一時偷懶,導致了我偷聽的惡果。

我聽到陳小露聲音非常之小,小得幾乎立刻讓我可以判定那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聲音小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必須要非常專注才聽得清楚,我當然很專注,一動不動,豎起耳朵,我聽到陳小露在與她老公聊著去機場的事情,原委是他老公當天下午到,陳小露去接,這件事其實沒什麽了不起,我忍氣吞聲地偷聽到如此內容就夠倒黴的了,更倒黴的是,她談起來沒完沒了,不消說,她的談話風格婆婆媽媽,簡直是對我的一種折磨,但這種折磨我也扛得住,因為這對我雖是折磨,但我一想到對他老公也是折磨便稍顯寬心,真正把我激怒的原因卻是陳小露在談這件事時的腔調,她老公長老公短,中間夾以耍刁放賴,打情罵俏等等等等,這種語氣不僅輕浮,簡直可以說是迷人,這是真正天仙的腔調。

我要說,我很喜歡她用這種腔調與我說話,但不喜歡她這樣對別人,真正激怒我的是,我想到她老公會像我一樣喜歡她的這種腔調——我聽著,聽著,聽著,恨得要死,難過得要命,嫉妒得發瘋,電話一完,我便一躍而起,走進洗手間,把自己反鎖在裏面——我坐在馬桶上,喘著粗氣,扭頭看看鏡子,在我的頭上,仿佛出現了一只滑稽可笑的綠帽子,揮之不去,一如我揮之不去的怒氣一樣,我扭開門,回到陳小露的床邊,一下坐在那裏,找到一支煙點燃,然後一言不發抽著,她欠起身來,繞到我前面,看著我,她極平靜,一點奸情敗露的表情也沒有,倒是有點得意洋洋,我意識到,對於她的台灣老公來講,她的奸情尚未敗露,而對我來講,她陳小露去機場迎接一個頭頂綠帽子的台灣老公也可使我不失風度,遺憾的是,我愛她,我在二十六歲時愛上她,當然,這使我大失風度,不是因為我一絲不掛地坐在床邊抽悶煙,也不是因為我想著她將會在幾個小時後爬到另一張床上,更不是因為我不再朝她所在的那個方向看,而是因為我對情感這東西完全失去了信心,而是因為我想到了以後日子,那些空虛的日子,而是因為我感到現實正從我這裏奪去最後一件禮物,我想,我的生活,我的故事,甚至我的寫作——這可笑的一切該完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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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從郊外飯店回城裏的路上,我坐在陳小露身邊,她開著汽車,讓我為她念我們在亂搞時被高xdx潮打斷的詩——那是一本米沃什的詩集,我打開詩集,卻又沉默無言,我不知從何念起,甚至,我很難看到幾個完整的句子,但是,還是有一些詩行印入我的眼簾,那些詩句如同某種咒語,既優美親切,又不知所雲,陽光透過車窗,不時從書頁上一閃而過,我只好不時地閉上眼睛,我睜開眼睛,我看著前面的路,我歪頭看一眼正在駕駛的陳小露,我一頁頁翻著,陳小露的手時常離開档把,伸到我的書下,隔著褲子捅一捅我的xxxx,我聽到她開著玩笑,說著什麽參加F1方程式的事情,她說我們倆人完全可以制成一架足以與法拉利相匹敵的賽車,她將一絲不掛地攔腰騎在我的身上,將以我的小腹為車座,以我的雙腳為車輪,以我的xxxx為活塞,以我的頭為方向盤,我們就這樣沖入賽場,我們將不用換档,不用刹車,跑完全程,我們將贏得比賽,將會有香檳,我們將狂飲香檳,我們將醉於自由之鄉——可是,我沒被她的笑話逗笑,我無法笑出來,我的手中是一本被壓得皺皺巴巴的詩集,我坐在陳小露的汽車上,我已完成劇本工作,正在回家,我戴上陳小露扔在工具箱裏的小墨鏡,我再次翻動詩集,一言不發地看著,耳邊是發動機的聲音與王靖雯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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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沃什是個夢想家,夢想家寫出的詩總是容易讓人感動,我與陳小露亂搞時就愛喘著粗氣念米沃什的詩,有時我念,有時她念,我認為,米沃什的詩要比黃色小說來得委婉,比搖滾樂更有節奏,比《花花公子》更有文化,比迷幻音樂更美,比流行歌曲更為通俗,比色情錄相帶更能激起人的情欲,比寂靜更生動,他的詩用呼喊與細語念出均可,什麽樣的呻吟作為伴奏都適合,如果你願意試試它的最佳效果,那麽你可以在自慰時使用,你的嗓音將比發燒音響更具效果,你會發現,孤獨離你而去,空虛不知所終,苦悶被遺忘,而你會感到你的聲音實在很真切,很好聽。如果你在枕下放上一本他的詩集,那麽你就可以把大麻烈酒之類的東西扔進垃圾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