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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不是愛喝,是想在這兒多呆會兒占他們的地兒。”

埋單的時候,袁曉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從錢包裏數錢,又用仇恨的目光望向服務員,就像是要把錢搶回來似的,服務員還沒轉身她就惡狠狠地給了我一拳:“媽的這不是跟我們公司做的生意一樣嗎?越豪華掙得越多,以後你的錢留著給孩子買奶粉,別私下裏當著我偷偷地擺闊,聽見嗎?一千四百塊!一個多小時就連個影子都沒了,早知道咱再買一副進口網球拍啊,一頓飯吃掉一項體育運動,這種事虧得你想得出,我說去外間兒吃點大眾菜就得了,你非跑裏面來當傻瓜,一千四百塊,比毒藥還貴啊!”

“你們上次不是一頓飯花一萬多嗎?”

“你有病吧,那花的是公司的錢,我去錢櫃唱歌開頂級芝華士還掙加班費呢!一樣嗎?我都不舍得打球兒了,真想讓吃下去的東西在我身上多呆會兒,很值錢呢。”她對我撒著嬌說,臉上仍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幾個迎面過來的行人把我們分開來,望著她在人堆兒裏晃動的身影,一絲柔情湧上我的心頭,我喜歡正直樸素的窮人立場,對虛榮與嘩眾取寵有說不出的反感,這是命中注定的,也是無法改變的,不管我變成什麽樣,血管裏仍流著窮人的血,出賣勞力掙錢,厭惡豪華與奢侈,喜歡小家小戶的節省與實用,我知道,在被社會上各種力量擺布時,要保持面子都不太可能,更不用提做人的尊嚴了,但我仍有一種要保持的企圖,並且永遠地記住這種企圖,試著為這種企圖而悄悄地奮鬥。

我走到前面,拉住袁曉晨,我們一齊並肩往前走,那一刻,我已知道,她打動了我,就在陽光從高樓頂上照耀在我們臉上的時候,就在我們走回被商業大廈所遮住的陰影裏的時候,就在袁曉晨回頭沖我做鬼臉的時候,盡管我現在已完全算不上窮人,但我知道,世上再也沒有比窮人的歡樂更動人的東西了,那是被完全壓制的欲望所能獲得的一點點滿足,是鑲在生活底層最珍貴的珠寶,是傾家蕩產換回的真情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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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我感觸良多,有一種恨不能與袁曉晨死磕的決心在心頭悄然升起——就一起與老百姓同生共死算了,過單純的生活,性與食物就是一切,不再嬌揉造做,不再幻想,不再羨慕,有一天,性會失去,最終,我們會與富人一起死去,告別我所知道的冰冷晦暗的宇宙,像一切微不足道的生靈一樣,那才是我們的本分。

“嗨,你往哪兒走呢?”袁曉晨一把拉住亂走一氣的我。

“啊,我走神兒了,街上美女太多,看得我睾丸直疼。”

“呀!你不牛逼會死啊!”袁曉晨高聲喊道,順手兒踢了我一腳,“我早就懷疑你的性能力了,去把電線杆子上貼的小廣告撕下來,回家好好研究研究去,說不準偏方就能根治你的臭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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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袁曉晨吃飽了撐的在商業街上漫步,老花市被推倒了,原來的電影院與新華書店不知搬到了哪裏,下面一站是磁器口吧,我都記不得了,這條街完全變成了商品的海洋,袁曉晨在前面帶路,走進一個商場又一個商場,櫃台上擺著的各種商品閃閃發光,把一種富足而舒適的光芒投射到逛商場的人身上,我看到袁曉晨的眼睛像自動探照燈一樣,從每一件商品上掃過,最後聚焦在她感興趣的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上,她一定在盤算著我缺什麽,她缺什麽,這些人人都可擁有的消費品迷住了她,衣服、鞋子、毛巾、浴巾、化妝品,在我眼裏千篇一律可有可無的東西都叫她著迷,她使勁工作只是為了增加購買力,除此之外,她還關心什麽呢?也許她只是想找到一個親人,用於構築她想像中的世界,與別人差不多的世界,小家小戶、三口兒樂,休息日能夠睡個大覺,看電視上評論娛樂明星相貌舉止,外加一些到了中年就不會再聽的流行歌曲,努力吧,加油吧,讓你的頭發散開,像海浪一樣在風中呼吸,讓你的肉體聚成一個富於彈性的生命,不被記錄的生命,在城市的人潮中沉浮不定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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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我因你窮而感動,我欣賞你窮,欣賞你發愁的每一件事,日常生活用品,住房,汽車,遙遠的旅行,連這樣一些事都辦不到,你就會顯得因窮而美麗,事實上,你因向往而美麗,而且,我知道,甚至只有向往才是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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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打羽毛球的時候,我們都沒勁兒了,但新買的運動服已換上,錢已花出去,所以要堅決打完一小時,打累了,我們坐一起喝飲料,話題仍是評論那些素不相識的打球者,袁曉晨看到一個像是陳冠希的帥哥,激動不已,回頭有些不滿地看看我:“哎,你要長成那樣,我就給你買更貴的球拍,瞧人家跳得多高!”